处理完军中琐事,李信才把目光,转向低首以待到郭藴等人。
他神色平静,询声道:“何事紧急,子义与宣高二位将军,难道还处理不了...”
“砰!”郭藴猛然拜倒在地:“侯爷,请看在同为汉人的身份上,放过他们一条生路吧...”
“侯爷...藴恳求您...网开一面...”
“砰砰...请将军开恩...”
张辽等人,一一拜倒,他们面色沉重,态度恳切,希望李信能够网开一面。
有道是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还是军中血气方刚的汉子,向来不轻易跪拜。
但现在,他们却齐刷刷的拜地,只求李信一句话,求个一视同仁的机会。
“咳...咳...”李屠夫陡然抬首,刀子般锋利的森眸划过大帐。
他胸中隐怒,冷然道:“这么说来,所谓的紧急军情,不过是为了一群两脚奴隶而已!”
“尔等...可知...谎报军情,按律如何....”
“侯爷,此事乃緼一人之主张,与其他人等无关...”
郭藴猛然抬首,顶着那令人窒息的眸光:“藴此来,只求侯爷,能一视同仁!”
“给吾等汉民,一个机会,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军令如山,你可知抗令的下场...”
“若能以此身,换百万同胞活命之机,死而无憾...”
“咳咳!”李信眼神阴鸷,死死盯着这名雁门宿将:“好一个...死而无憾...好一个死而无憾.....”
”咳咳...既然如此…韩忠.....”
“大帅!”韩忠跨剑抱拳。
“主公!”贾诩双手捧着汤药,先一步呈前:“主公,药汤温好!”
李信摆手:“先放着!”
“良药苦口,当及时服用...”
“我说了,暂放!”
“主公,药到病除,解心中之苦....”
“嗯!”李信猛然转首,眸光冷冽,死死的盯着眼前军师。
贾诩低眉垂首,不躲不避,恭恭敬敬,将汤药呈上。
“咳咳!”李信注视良久,勉强压心中怒火,接过温汤,一饮而尽。
“咕咚!”苦涩甘和的气味,直冲四肢百骸,抚平了胸中暴虐的戾气。
他心脾舒畅,纷乱的思绪,也平缓了下来。
李信转首,望着一脸坚毅并州众将,思虑其中利弊。
并州一系将领,素来与夏军格格不入,这其中有郭藴心念朝廷之故,亦有夏军入并之后的种种所为让人大失所望。
所以他们从未对夏军有忠念,而李信也未曾对其真正放心过...
既然不能收服,本想借着这次机会来个斩草除根,解心头之忧,但心绪平缓下来,反而不急于一时。
他心念电转,若有所思的,扫了贾诩这名老狐狸一眼。
后者恭恭敬敬,侍立在侧,不见丝毫多余动作。
贾诩知道,美稷大战,接二连三出现的变故,导致李屠夫暴虐积怒。
而先前奴隶暴动,正好撞到枪口上,成了李屠夫泄愤的冤种…
然奴隶死则死矣,纵使百万众,他贾诩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但,郭蕴张辽等一众雁门将士不同,这是一股不可小觑,且可以化为己用的力量。
郭藴镇守雁门关三十年,功勋卓着,极具威望...
虽然官职不高,却极得并州将士,和边军人心...
若不然,曹性成廉等人,当初也不会在丁原兵败的第一时间,投奔雁门...
甚至以后,夏军想要招降长城、武要、那些边关将领,还要靠郭蕴等将领的人脉关系…
是以,无论是为了当前,还是为了以后,现在的郭蕴都不能死,更不能死在李屠夫手中。
贾诩想让主公缓一缓,这郭藴,杀之无益,甚至还可能有副作用,和不小的后遗症…
“呼!”李信深深吸了口气,转首看向并州诸将:“汝要机会,本将军便给你机会!”
“匈奴人下马为民,上马为兵,收之可为大军征战四方之敌...”
“奴隶营中两脚羊,有何勇力?纵使百万众,又有何值得吾另眼相看?”
李信不是什么种族主义者,更不是什么狂热的民族分子,而是简单的实用主义者。
在他眼里,只要能为己所用的人,就是自己人,不能用的,只管杀人...
大营的中的青壮奴隶,对人口稀少的并州,肯定有用处,甚至益处还不小。
但那又如何,李信此次征伐匈奴,可不是为了并州,更不是为了朝廷大义,和所谓的边疆百姓...
他要的是,彻底降伏匈奴这头猛虎,为己所用,为自己征战四方...
至于那些没种的奴隶,若对方不跳出来搅事,李信还真未必会去在意他们,但现在...
只不过,他这么想,其他人,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比如郭藴、张辽、高顺、这些经常与匈奴鲜卑,玩命的北地将领,就很难明白李信的想法。
此刻,他们心中,只有愤怒,和憋屈后的无奈。
欲要说服李屠夫这种,心智坚韧的枭雄人杰,那就要拿出其中的价值,真真实实的价值。
想到这里,郭藴也不再辩解,而是沉声道:“侯爷,奴隶大营百万众,且其中多为青壮!”
“若饶其性命,我军在北方,可多百万劳力...”
“你想让他们继续当奴隶?”李信低头,声音森冷。
在这个生产全靠手撸的年代,人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更何况还是上百万的壮年劳力。
按照郭藴的意思,这些人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所以希望李信能网开一面。
价值确实有,可惜郭藴,还是小瞧了某人思想的复杂。
李屠夫缓缓坐直身躯,面色冷峻,而后环顾大帐文武。
他虽然气色虚弱,但言语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决心:“记住,河套之地,乃我等以后安身之基,立命之本...”
“此地,不为汉治,不行汉律,不归汉统,更不允许有奴,也不会强迫他人为奴...”
“今日不会,往后也不会,只要夏军还存于世,便不会让河套之民做奴隶...”
李信缓了缓,继续道:“匈奴人也好,鲜卑人也罢,我不管他们是汉族还是胡族,皆不许为奴...”
“我李信尊重每一个思想与灵魂,宁愿他们解脱,宁愿他们一了百了,也不会让他们再浑浑噩噩的活....”
他身体有漾,但言语却铿锵有力,听在众人耳中,更是沉甸甸的重。
郭藴等人的心,更是不自然的慢了半拍,好似被山石压着一般,压抑的喘不过气起来。
哪怕是贾诩和逢纪这等大才,心中也是思虑万千,不敢与其对视。
对于李屠夫喜怒无常的性格,他们是又敬又畏,就算是善于揣摩人心的逢纪,有时候也拿捏不准其中心思。
做为新时代的五好青年,李信虽然不信奉人人平等那一套,但若有可能,他还是希望有所改变的…
以前,在并州,在大汉的土地上,为了治下稳定,为了快速接管统治,他不得不原封不动的照搬汉庭的那一套…
但河套不一样,此地是匈奴人的地盘,羌胡杂居,是正统眼中的化外之地,朝廷的手,世家的手,伸不进来…
李信心中没有诸般顾虑,自然想怎么涂抹,就怎么涂抹,以后想行什么样的制度,就行什么样的制度…
他很明白,想要单凭并州贫瘠之地,对抗中原,甚至对抗四百年积累的煌煌大汉,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河套不一样,这片化外之地,李信打算将其打造为,自己以后征战天下的根基之地。
他要以河套为基本盘,以一套新的制度,一套新的运行机制,新的晋升途径,来碰一碰四百年的大汉天威。
这不再是单纯体量上的碰撞,不是兵员多寡的碰撞,而是制度思想,人才能力,与生产力的全面交锋。
而清除奴隶,便是李信改造匈奴,改造河套的第一步,但不是最后一步…
李信的所思所想,郭藴等人不明白,不明白归不明白,但命还是要争取的。
“侯爷!”郭藴钢牙一咬,猛然叩道:“给吾三...两月...”
“两个月后,藴必为侯爷,练出三十万可战之兵,征战不服...”
“求...侯爷允...”
“三十万?战兵?”李信心头微动,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夏军目前,真正能战,敢战之兵,凑起来也不足二十万...
至于青壮炮灰,带出去,除了浪费粮草,增加后勤负重,根本形不成真正的战斗力...
他心中思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三十万战兵,本将尚无此能,汝何德何能敢夸此海口?”
“某自不敢与侯爷相较,但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吾愿在此立下军令状,若时至不成,自提项上头颅...”
“若侯爷允,郭藴这条命,便是主公的...”
“从今日起,唯主公之令行事,做主公手中利刃...”
郭藴神色决绝,也是豁出去了,直接改称主公,欲要为百万同胞求一条活路。
要知道这个时代,主公可不是什么随便的称谓。
既称主公,便表示有君臣之谊,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上下级关系...
所以郭藴改口,称其主公,已见决心...。
“主公!”贾诩上前一步,低声道:“若郭藴将军真此能,允之又有何妨!”
“左右不过一群奴隶,是杀是宰,全在您一念之间,何必急于一时...”
“嗯!”李信心中思虑,鹰隼般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郭藴道:“三日!”
“本帅只给尔等三日,也只有三日...”
“尔若敢应,大军三日后,开拔北上,奴兵随行...”
李信声音不急不缓,给郭藴等人机会的同时,也在无声中施加了沉重的压力。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士兵往往需要大营中,训练三年五载,甚至更长时间。
等到他们熟练军阵,拿稳枪矛,才会被派上战场。
当然,也不排除像李屠夫这种,直接用刀山火海,和一场场惨烈的战争,去磨练士兵的...
正常情况下,军中将领只要还有点常识,一般都不会带着一群没有经过训练的弱鸡,四处晃荡。
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士兵的小命,战前训练,是很有必要的。
一个将军能力如何,从其所率士兵的精气神,便可管中窥豹。
优秀的将领,不单是战场勇猛,平日里的统兵训练,也不会丝毫懈怠。
勇将未必会练兵,但练兵有道的将军,大多战绩彪悍。
郭藴内心经过一番挣扎后,叩首接令:“藴...拜谢主公...”
“此身...刀山火海...不负主公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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