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想将周若夷从庄晓梦身上扒开,可周若夷的力气突然增大,好像浑然之中给他瘦弱的躯体注入了一股力量一样,任凭她怎么拉拽也拽不开。庄晓梦感受到阿姨拉扯的力量后,只觉周若夷不像是清醒亦不像身陷醉意之中,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
周若夷双眼紧闭,黝黑油亮的发丝覆盖在庄晓梦被汗水浸透的侧脸。周若夷一身酒气,嘴里还不断呢喃着:“是不是只有我做一些会让你生气的事,你才会来看看我?”。
猛然间,庄晓梦好像察觉到周若夷对她的一丝异样情感,这才忍不住瞪大双眼,全身无法动弹地向他问道:“周若夷,你......该不会......”。
“庄小姐,若夷喝多了!您别介意。您是来看周先生的吧?”,就在庄晓梦疑惑之际,阿姨突然走上前来解释道。
庄晓梦看了看依旧趴在自己身上不再挣扎的周若夷,这才僵住脖子向阿姨解释道:“我是来找他的。既然他酒还没醒,就算了吧!”。
周若夷的个子比庄晓梦高,身形虽然有些瘦削,但他的体重比起庄晓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庄晓梦撑了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感觉腰身处传来一阵酸痛感。她艰难地转头看向阿姨,然后说:“麻烦您,帮我把他抬进卧室去吧!”。
阿姨本就扶着周若夷,奈何周若夷一双手死死抱着庄晓梦不放,她才无计可施。听闻庄晓梦的话,阿姨这才勉强将周若夷从庄晓梦身上扒拉下来,然后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又在庄晓梦的帮助下将周若夷扶到他自己的卧室去。
庄晓梦站在周若夷的卧室门口,看见干净整洁的卧室与客厅的肮脏杂乱完全是两个画面,她不禁说道:“阿姨,您好好照顾他,我走了!”。
然而,就在庄晓梦刚刚走到大门口,阿姨便追了出来。她赶忙叫住庄晓梦,并说道:“庄小姐,请等等!我知道以我的身份,跟您说这些话可能有些不大合适,但我还是想跟您说说。您也知道,若夷这孩子自从他父亲出事以后,性格就变了!虽然您每年都有寄来一笔钱,可是若夷并没有过得比你想象中的好。”。
庄晓梦神情冷峻地看着眼前的阿姨,不解道:“您是什么意思?”。
阿姨这才转头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周若夷的卧室,随后拉起庄晓梦的胳膊,一路带领她来到小区楼下一僻静之地。阿姨脸色有些为难地说道:“庄小姐,我知道自己的雇主一直以来都是您!周若夷只是我工作内容里的一部分,但您没有和他一起生活过,您不了解若夷心里的苦。自从周先生出事,若夷那个姑姑就不断地想从若夷手里拿走本就属于他的那一份;是我一直劝着若夷,让他不要轻易相信他姑姑的话,可我终究是个外人,很多事说不上话。”。
庄晓梦见阿姨扭扭捏捏地,就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同她交代,却又迟迟不敢说出口,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您是想让我帮什么忙吗?”。
阿姨忽然抬起眼眸看向庄晓梦,充满感激的眼神,然后说道:“庄小姐,前些天,医院的医生来看过周先生,他的身体情况不太好。我听那医生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说周先生身体什么机能什么衰退,恐怕撑不过多少日子了!我知道您和若夷之间一直以来的约定,我想请您帮帮忙,周先生过世以后,您能不能不要再来打扰他了?”。
庄晓梦皱了皱眉,心里十分疑惑,但她并没有打断阿姨的说话。只听阿姨继续说着:“其实一直以来,若夷都将你打给他的生活费存了起来,一分也没花。他用的都是自己在外打工挣的钱,以及从他姑姑那儿得到的一点点补偿款。这孩子虽然平时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但是他骨子里是极度自卑的。每次你来之后,他都会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大哭一场。我实在不忍心他再看着你想到他自己的父亲。为了你们两个人好,就此断了联系吧!”。
庄晓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在纠结,纠结自己对周若夷应付的责任。即便周先生离世,可她仍觉得自己有愧于周若夷。
阿姨见庄晓梦犹豫不决的模样,又担心家中还处于醉酒状态的周若夷,便等不及在一旁说道:“我可以免费照顾周若夷,之后您可以不用再付给我报酬的。之前......周先生的医疗费我确实无力承受,才......”。
庄晓梦思考了许久才忍不住叹出一口气,道:“阿姨,只要您能照顾好他,全心全意对他,我会按照您说的那样,尽量不见他。只是......他父亲的葬礼我会去准备的,您有需要尽管告诉我。”。
庄晓梦话说到一半,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不住选择放弃。
阿姨听闻,脸上洋溢出尴尬又欣喜的笑容,她说:“谢谢你!庄小姐!你真的是个好人!希望您将来也能过上一个幸福美满的日子。找一个对的人,嫁了吧!别再自己这么辛苦了!”。
听到这儿,庄晓梦顿时有些伤感地回道:“谢谢!如果您以后有什么需要,依然可以来找我。周若夷......就麻烦您了!”。
看着庄晓梦离开的背影,阿姨忍不住站在原地小声自言自语着:“对不起,庄小姐!我不能让你知道若夷的心意。你们不合适......”。
回到屋子,阿姨刚刚抬起头,就看见坐在不知何时坐在沙发上的周若夷。她震惊了片刻才缓过神来,然后面带微笑地来到周若夷身旁蹲下,并柔声向他问道:“若夷,你好点了吗?我去给你煮一碗醒酒汤吧!”。
就在阿姨将要起身之时,周若夷突然开口说道:“她走了吗?”。
阿姨顿了顿,赶紧回道:“啊,是!庄小姐说家里有点事儿,就先走了!”。
忽然间,周若夷眼神黯淡下来,坐直的身子顿时弯曲变形。他无力地倚靠在沙发上,充满失落的语气缓缓说着:“总是来去匆匆,一刻也不愿多留。既然这么不待见我,又何必自讨没趣来见我呢!我做了这么多错事,她就是来抱怨或是责怪我几句都不肯。到底是觉得不重要,还是觉得我不配呢!”。
阿姨突然有些不自在地抠了抠自己的食指,随即她浅笑着说:“若夷,我们要不换一个城市生活吧!你这么有才华,肯定有不少编辑部都会要你。至于周先生......医生说......”。
“随便吧!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早就当他已经死了!对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以前总爱到处游玩的人,却被迫在床上躺了十年,也躺够了!”。周若夷突然打断阿姨的话,冷漠的双眼直直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上,那盏亮晶晶的水晶灯,毫无感情地说着。
阿姨听闻却只觉胸口传来阵阵不适,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向周若夷说教,在她心里,周若夷不该是这样一副冷冰冰,毫无人情味的孩子!当然,只有在庄晓梦出现的日子里,周若夷才会表现出这一反常的状态。至少,在她接触周若夷的这些日子里,周若夷从未对他说过半句重话!而此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正是他自己的亲生父亲啊!
阿姨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正躺在沙发上仰面发呆的周若夷,终于忍不住再次蹲下身来。她拉着周若夷的手,满眼心疼地望着他,说:“若夷,算了吧!已经这么多年了!她如果真的在意你,早就留下来了!你又何苦对一个仇人的女儿念念不忘呢!”。
原本毫无情绪的周若夷突然听闻阿姨口中的“仇人的女儿”字样,顿时坐起身来,猛地从阿姨手中将自己的手抽离,并恶狠狠地盯着她说道:“闭嘴!我不希望第二次从你口中听见这句话,否则,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周若夷顿时眼眶泛红,泪水充盈。他盯着阿姨看了许久,直到阿姨始终不敢开口后,他才站起来,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说道:“你的雇主是庄晓梦,不是周若夷,麻烦您对她多尊重一下!亦如她从来不曾轻视你,总是和颜悦色地唤你一声英姨一样!”。
阿姨突然大声叫住周若夷,道:“你要一直围着她到什么时候?你看看你自己,你现在还有个人样吗?你的父母会希望看见一个满心嫉妒,满腹心计,有着一身才华却甘愿委身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坊间小报社吗?你明知道庄小姐心里没有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弃呢!我们换一座城市生活,好吗,若夷?等到你父亲离世,我们就一起离开这儿!将来你可以娶妻生子,我还可以给你带孩子!你可以继续过你想要的生活,家里的事我都会帮你们照料好的!”。
周若夷站在原地,依旧面无表情地。从阿姨的话中,他缓缓向周历的卧室靠近,可当她站在房门口从外往内望去,在看见周历那张被岁月搓磨过的脸后,又突然不舍地闭上眼走开了!
回到卧室,周若夷将房门重重的关上后,一边脱下身上的衣服,一边来到浴室。站在镜子前,他看着对面那张憔悴又凌乱不堪的脸颊,两行泪水不知何时静静地落进池缸,这才开始低声哭诉起来:“我约莫是记不清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了!竟然会对你做出这种事!你应该不会原谅我了吧!从此以后,你是不是不会再见我了?到底怎么了?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周若夷一个人在浴室内哭诉了很久,才开始剔除下巴处的胡须,并将自己洗干净后重新换上一套衣服,从卧室内走出来。
此时,阿姨刚刚煮好一碗醒酒汤,正朝着周若夷迎面走来。她刚想说:“若夷,我已经......”。
只见,周若夷仿佛没有看见阿姨一般,径直从她身旁走过,来到大门口,并开始为自己换鞋。
阿姨以为周若夷只是对于自己刚才对庄晓梦的出言不逊感到有些生气,故而好言好语地迎上去对着周若夷忙碌的背影继续说道:“你要出去吗?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做好饭菜等你。”。
然而,周若夷始终就像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忙着手中的东西。阿姨见状,仍旧不肯放弃地继续说:“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不应该那样说庄小姐!我下次会注意的,你不要生气了!”。
面对阿姨不断低声下气的求和,周若夷始终都表现得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并不给予她任何回应。随着阿姨还想说什么话,周若夷却再次打开大门,头也不回,一声招呼也不打地扭头就走开了!
房间内,没有得到回应的阿姨则表现得有些失落。她举在半空中想要触碰周若夷的双手还僵在半空中,那扇大门就被无情地关上了!
离开周家的庄晓梦驾驶着林樾归的小汽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道路上。然而,突然一家从她眼前划过的画社引起了她的注意。庄晓梦不禁将车子停在路边,缓缓朝那家画社走去。
坐落于新区边沿的画社,此时来欣赏的人寥寥无几!庄晓梦什么也没带,两手空空地从大门走进去,只见屋内正好有一男一女,两人在欢声笑语谈论着墙上那幅《女人图》。
画的名字就叫《女人图》,是一个用白布裹挟着隐私处,正目光笔直地注视着前方的女人。她有着一头棕褐色的长卷发,均被撩至圆滑细嫩的肩部后面。女子面无表情,眼神温柔,嘴角还有一抹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像是在笑,但其实只是她有弧度的唇部带给人的错觉!
庄晓梦缓缓朝着两人靠近,路过之时听闻那个男人说起:“长得很标致!这样完美的身材当真是模特儿佳选!让我给这样一位曼妙的女子画画,我也能画得像他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