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歇了一白天,傍晚庞文浩两口子在家吃完饭,才赶赴火车站。原本庞父提议要送,却被庞母借口身体不舒服挡了。对此庞文浩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知道母亲对于他‘喜新厌旧’在发妻怀有身孕期间纳妾是反感的,毕竟庞家再怎么说也算是诗书传家。甚至于昨天在甄家的聚会上面对郑家人全然抬不起头。
走进候车厅,迎面就看到了一男一女举止轻浮的向外走,庞文浩突然一愣。不是他认识对方,而是总感觉这画面似曾相识。依稀记得一扇打开的门,灯光从外边照进来,一对恬不知耻的狗男女纠缠着走到了外边关上了门。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什么时候见过,那对男女是谁。毕竟记忆中从外边照进来的灯光很刺眼,他除了能确认是一男一女外,其他的根本无从谈起。
“你……?”待坐下,庞文浩看着熙熙攘攘的候车厅,有些迟疑的询问胡东霞,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怎么了?”胡东霞好奇的探寻庞文浩的目光。
“算了。”庞文浩终究觉得难以启齿,没有追问。说实话,要不是甄怀仁提前告诉他高琴书夫妇跑回天津又被对方带回来了,他都想和甄怀仁拼了。可昨天一整天,他暗中观察高琴书夫妇,发现了一个大问题。表姐对甄怀仁的留意大过了对自己的戒备。这让他感到了无比的沮丧,甚至自暴自弃决定不再纠缠高琴书。至于梁才初,那厮昨天一整天在自己面前跟兔子一样。反而对甄怀仁亲近,凑吧,凑吧,到时候你们就知道甄怀仁是什么货色了。
“如今我也算是你们庞家人了,到底怎么了?”胡东霞少有的冷了脸。
“你这翻脸无情可够快的。”庞文浩很喜欢胡东霞这几天的心态,同时也借机错开话题。
“哼哼。”胡东霞得意的说“后悔也晚了,以后你走到哪……”
“庞先生。”正说着两个身穿短打的精壮汉子走了过来“我们老板想请您吃饭。”说着微微掀开外边的棉袄,将腰间的枪把露出来。
“我要是不去呢?”庞文浩心里一下慌了,好在这两个月特务也没有白当,从来人的请人方式,他推断出是同行,而且是国民政府内的同行。
“那么我们只能换一种方式请您到鸡鹅巷吃饭了。”来人并没有任何不满“比如说请杭小姐、贺太太、张太太……”说着看向冷眼旁观的胡东霞“当然还有您得得力助手胡秘书一同赴宴。”
庞文浩听到鸡鹅巷时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了,待听完对方说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我可以跟你们走,她就不必了。”
“说什么呢?”胡东霞直接甩开庞文浩安抚她的手,站起身“走吧,我也想凑个大三元。”
所谓的大三元当然是指调统局一、二、三,三个处的看守所。之前胡东霞已经去过一处看守所还有相当于三处看守所的宪兵司令部看守所。
来人显然知道胡东霞的底细,诧异的让开,态度反而比刚才恭敬。毕竟这么豪气的女人,在南边真不多见“请。”
“看什么?”胡东霞瞪了眼同样不错眼瞅着她的庞文浩,挽住对方的胳膊“我男人会保护我的。”
庞文浩突然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责任感,带着胡东霞向外走去。
甄怀仁拿起酒杯,笑着对桌上的冯力文、郑旨乾还有苗剑秋说“不管之前,只说以后。以后咱们四个在一口锅里吃饭,就是兄弟了。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郑旨乾沉默不语,苗剑秋倒是洒脱,直接端起酒杯“郑参谋,之前孰是孰非,相信日后自有公论。处长说的对,我们以后在一口锅吃饭,还望精诚合作。”说着一饮而尽。
甄怀仁和冯力文立刻叫好,郑旨乾见此,苦笑着也喝干了“处长说的,我听。我把话撂这,只要苗先生和咱们一条心,我的心,永远……不变。”原本他想说那个字,可是想到这里是首都,不免顾忌。
“在坐的都是自己弟兄。”甄怀仁陪着喝完一杯,不动声色的说“我知道这么说很困难,也很矫情。可是还要说,既然以后一起走,就要互相信任。不管什么时候,我甄怀仁这颗心掏出来,它也是红的。”
冯力文立刻叫好“我就不班门弄斧了,不过只要仁哥直到哪,哪怕刀山火海我也蹚,只要仁哥看上的,不管有没有我都想办法。”
苗剑秋没想到冯力文一个留德高材生竟然说的这么粗鄙,不由侧目。
郑旨乾却叫好“对对对。当兄弟的就应该是互相信任。仁……姑父……”
“哎……”甄怀仁哭笑不得的指指郑旨乾“我二哥得抽我。再说了,咱们是兄弟。”
冯力文起哄“那正好让嫂子验验伤……”
苗剑秋也是场面人,之前还有所保留,此刻见此,直接说“各论各的,不碍事,不碍事。”
郑旨乾笑骂一句。
经过这荤腥不忌的几句,众人的关系顿时融洽了很多。不由开始说起税警总队年后的安排部署。
“老苗搞思想是把好手,我已经和陈先生说了,年后你去团校,协助叶教育长和老林专门负责外训。”甄怀仁点上烟。孟秋之既然去宪兵一团,那么再让他负责那些南洋和朝鲜,琉球人就不合适了,很可能尾大不掉“其他的孟团长会给你说明。不过有一点你记住,那里边只有华人是自己人,其他的……我给了孟秋之一个月十个指标,给你三十个。”
“指标?”苗剑秋对于甄怀仁安排他从事相对低层次的工作早有预料,并没有什么失望。只是听不懂甄怀仁的黑话。
“哦,孟秋之会告诉你的。”甄怀仁不想煞风景,含混的回了一句“这当然是暂时的,估计年后tYL要召开会议,还有一些位子会变化。等尘埃落定之后,你还要把警政司肩负起来。毕竟是你的老本行。”警政司只有赵幼林一个人太薄弱,甄怀仁也不指望苗剑秋有多大作为,只要对方在警政司发展人头。你李士珍、邰蓑衣教吧,到时候不给老子磕头,让你们的学生提前尝尝毕业就失业是什么滋味。
苗剑秋自从在西安见过甄怀仁后,也着重搜集了对方的资料,据他所知如今的警政司司长邓悌和甄怀仁并不对付。
“老邓这个人就是要面子,你多让让他,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甄怀仁好像没有留意到,继续补充。然后端起冯力文刚刚给他斟满的酒“来,走一个。”
说实话,要不是看在苗剑秋是混蛋的份上,他早就把对方埋了。可客轮上那件事他还真的没地方问去,如今又是缺人的时候,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但是心里给对方记上一笔,迟早收拾他一顿。
随着窗外的爆竹声不停传来,甄怀仁睁开眼睛,发现身旁睡着三个女人。伸手拨开怀里女人的头发,是唐素娥。这才记起昨晚散场是冯力文送自己回来的。他有时候也对这个二杆子的所作所为无语,可是又欲罢不能……
看看时间,甄怀仁亲亲再次投降的唐素娥和庞淑芳,简单洗漱后走出房间。意外的看到楼下沙发上一个女学生正在看书。对方听到动静抬起头,果然很像“早……中午好。”
“……”女学生羞赧的低下头。
甄怀仁走下楼,拿出霍正君为自己准备的,哄女孩子开心的小玩意扔到了对方怀里“新年快乐。”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他的事情不少,孔令侃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提醒他,过年要拜见长辈。他今天准备去看看自己未来的泰水还有嫂子。
走出院子,柴老二已经等在外边,只是对方此刻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让甄怀仁忍不住笑骂一句“昨晚骑马了?”
原本不过一句戏言,不想柴老二立刻手忙脚乱的否认。甄怀仁审视对方一眼“瞧你那混样,你要没事我就……”想想大过年的,甄怀仁赶紧闭嘴“走走走。”
柴老二如蒙大赦,立刻跑到车旁为甄怀仁拉开车门。
甄怀仁坐上车,拿出烟,发现没有带打火机。苦笑着正要收回,却看到前座档位旁放一个打火机,就手拿了过来“你用浪费了,给我了。”
柴老二有些无语,委屈的启动汽车。
到了蒋婳秀家,不出意料,对方不在家,于是甄怀仁顺理成章的在大蒋太太‘一再挽留’之下用了‘午饭’。要不是甄怀仁‘实在不好意思’,借口有事‘坚持离开’,还要被两位蒋太太留晚饭。
“那个混蛋。”向富忱趴在床上咒骂一句。
另一边的大蒋太太也没好多少,只是不如向富忱那么愤愤不平。从光头佬返回首都那一刻,她就已经明白大光头甚至蒋空华已经回不来了。为了名声,为了将来,为了……,总之她有千万种理由不敢对任何人说明。甄怀仁很显然也已经看出来了她的顾忌,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想到这,她忍不住有些恶心。
“肚子,肚子,我肚子……痛……”向富忱突然痛呼起来。
大蒋太太赶忙起身,可是那种恶心的感觉更加强烈。原本要张开的嘴,立刻闭住。
“你可回来了。”高琴书一看甄怀仁走进门就没好气的说“来了好几个电话。”说着把手里的记事本拍给对方“我都成了你的秘书了。”
甄怀仁接过来看了看,邰蓑衣打了好几个,就手又拿出一个小玩意“谢了。”
“什么?”高琴书看了眼对方手里的盒子,矜持的问。
“不知道。”甄怀仁学着高琴书刚刚的语气,没好气的要收回。
高琴书立刻伸手拿了过来“送人的哪有收回。”打开一看,是一枚金钱。一面写着“百年同心”一面写着“白首偕老”。顿时恨得牙痒痒。怒视甄怀仁的背影消失在书房,掂量一下金钱的重量,撇撇嘴,忍了。
“老哥,这么急找我什么事?”甄怀仁关上书房门,拿起话筒,拨通了邰蓑衣的电话“吃饭?对不住啊,这一阵安排满了。对,串亲戚。是啊,可架不住老爷子和老太太来了。人家认识的人多,往年就算了,今年我就成了跑腿的。”说着他懒洋洋的坐到了椅子上,将两条腿放到写字台上“是吧。互相理解,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理解万岁。对理解万岁。”
门外偷听的高琴书撇撇嘴,暗道这个什么李姐究竟得多好看,才能让甄怀仁这个色痞如此卑躬屈膝。
“琴书。”正听着,突然从斜上方传来甄母的召唤。吓得高琴书手忙脚乱的跑到二楼走廊下躲避。突然,她感觉以后从二楼过去的时候,还必须得保证甄怀仁不站在这里。
“怎么了?”待甄母又喊了几声后,高琴书才现身询问。
“你这孩子。”甄母不防,被突然冒出来的高琴书吓了一跳“你怎么跟我说你父母都回老家了,不在天津?”
“是啊。”高琴书心头一紧。为了不被甄母遣返,她逼着甄怀仁和自己结成攻守同盟,然后诓骗甄母说自己父母回老家过年,所以她才借机跟了过来“怎么了?”
“怎么了?”甄母埋怨一句,递给高琴书一封电报“你父亲的电报,怪我把你带过来,也不和他们说一句。”按理说甄母的弟兄们也都在天津,断不会被高琴书得手。可是这一阵甄母因为甄怀安私奔,崔凡结婚,过年,搬家,处置财产等等,闹得头昏脑涨,偏偏就忽略了。
“他们回来了?”高琴书立刻装作刚刚知道,接过电报“呀,我不知道啊。”事到如今,她立刻按照提前想好的应对策略,装傻。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甄母并不傻,相反,这么多年将甄家四房打理得井井有条,自然精明的很“你赶紧给他们拍个电报,让他们不要担心了。”
高琴书急忙应了下来。
正说着,甄怀仁叼着烟拉开门走了出来“母亲,我晚上不回来了。”说着要走。
“站住。”甄母的不满终于找到了宣泄“这就是你说的孝敬我们?让我来给你当老妈子吗?若是这样,我明天就回天津。”说着气鼓鼓的坐到了沙发上。
甄怀仁赶紧凑过来,恭敬的说“儿子确实是忙着工作。至于佣人,人已经找好了,年后就会过来。儿子真的知道错了。”说着急忙看向高琴书。
高琴书瞪了眼甄怀仁,却还是屈从于对方的淫威,凑到甄母身旁“姑母,表弟确实是忙正经事。”
“你也护着他。”甄母说着起身向楼上走去,却再不阻拦甄怀仁出去了。
“谢了。”甄怀仁待楼上传来关门声,这才松了口气,拿出打火机点烟“先走了。”
“拿来。”高琴书却伸出手。
甄怀仁无奈,又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到对方手上。
“不是。”高琴书却立刻把小盒子拿在手里,却依旧伸手。
“我这也没有几个了。”甄怀仁皱皱眉头。
“打火机。”高琴书这才揭破谜底“你又不是没有,干嘛拿才初的?”
甄怀仁笑了笑还给了对方“你可冤枉我了,我从车上拿的,想来是姐夫忘在车上了。”说着向外走去。
他大概明白了柴老二为什么那样了,肯定是跟着姐夫昨晚鬼混去了。想到这,甄怀仁叹口气,表姐既然愿意这样过自己也不会干涉。他已经够烦了,哪有心情管别人的那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