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北平各大院校要举行声援和平,你们所有人都把手下散出去。”杜海波严肃的说“不过记住,不该管的不要管,不该问的不要问。只要不出现治安问题,一律不要插手。让学生们自己会解决。”
易正伦一边记录一边反复琢磨杜海波这是什么意思。一般这种活动可是警察局抓cp的绝佳机会。难道有阴谋?
“屁的深谋远虑。”散会后,杜海波将包括易正伦在内的体己人留下再次叮嘱“上边的调子变了,不但如此,之前抓的,这几天赶紧进行甄别复核,小鱼小虾米只要有人担保,就放了。”
“处长,这刚抓来还没摸清门道呢,谁知道那条是大鱼,那条是小虾米啊。”立刻有人叫苦。
“哪那么多废话。”杜海波不耐烦的说“不光我们,五科那边也一样。就咱们这些臭鱼烂虾能抓住什么大鱼。”
众人互相看看,不吭声了。杜海波这看似牢骚的话却大有深意,可是你自己都不敢明目张胆的下命令,让手下怎么敢越雷池一步。
“处长若是信得过我。”易正伦站直身子“这项工作交给我了。”
杜海波看了眼易正伦,笑着说“我若信不过老弟,会把你留下。到底是兄弟,就这样,老易负责甄别犯人。你们其他人都记得啊,人家挑了最累的活,都欠人家一个人情啊。”
众人自然都知道易正伦这不是挑的最累的,是挑的最烫手的。因此没有人反对,有几个还捧场说了几句漂亮话。
“你看看这帮废物。”众人离开后,杜海波似乎和易正伦掏了心窝子“平时吃拿卡要少一点都满腹委屈,如今到了关键时候,全他妈的缩头当乌龟了。”
“师兄们毕竟是北平本地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领了差事,别人求过来,应了就愧对处长,不应可是要回去跪搓衣板的。”易正伦开了句玩笑。
杜海波大笑“你小子啊。”走到书橱拿出一盒东西递给易正伦“弟妹这几日去我家,说你整日忙的连爬床都没力气。这不好。长此以往,我耳朵也不清静。”
易正伦尴尬的接了过来“这个虎娘们……”
杜海波摆摆手“弟妹是个直爽人,咱们弟兄有一说一,不用那么多虚的。你干好这趟事,我想办法,给你加加担子。”说着指指易正伦手里的东西“有了它,再多的工作都有力气爬弟妹的床。”
易正伦不得不跟着苦笑。他之所以接下任务,就是为了不折不扣的完成它。对于别人来说这是冒风险的事,可是对于他来说,比起营救同志,这点风险根本不值一提。
出了杜海波的办公室,易正伦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易科长。”路过二科时,科员董养正恰好出来,立刻立正,敬礼。
易正伦点点头,回了一个礼,继续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
这位就是那晚制裁叛徒的同志。对方同样失去了和组织联系,目前处于静默状态。可是如同他一样,对方也选择准备牺牲自己,制止这场破坏。
两个没家的孩子只能自己组建了一个临时小组来应对周围的一切。
刚刚回到办公室片刻,响起了敲门声,不多时自己的通讯员打开门“科长,二科送来了一些卷宗,说是需要您签字。”
易正伦点点头“我知道,拿过来吧。”
片刻后董养正走了进来,易正伦的通讯员退了出去关上门。
“易科长,这是我们科长让送来的,您看看,没问题的话需要签字。”董养正重复着没有营养的话,将一份目录清单递了过来。
“行。”易正伦接过来“要释放一批人,你准备一下。”说着迅速签好名字,递给了董养正。
“是。”董养正接过来文件,敬礼后退了出去。所谓的准备自然是让董养正将可能的大鱼美化为小鱼,然后混在第一批人里放出去。
时局变化太快,谁也说不清今天的政策明天还管不管用,所以他们必须将这些人第一时间放出去。碍于纪律,他们甚至不能向这些人暴露身份。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在这人间地狱之内,谁依旧是人,谁已经变成了鬼。这种可能性不是不存在,而是很大几率。
“针对明天本市声援活动,特颁布以下命令,一,切实落实警察职责;二,注意防止别有用心之徒加以利用破坏……”庞文浩一边宣读命令,一边腹诽,真是又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第一条和第二条明显冲突。历来第二条的内容都是对cp的标配。可是第一条又把自己的人限定到了‘警察’职责这一块。也就是负责治安,其他什么都不能管。
果然庞文浩读完,手下一众虎豹豺狼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再没文化的也通过众人反应,知道这事不好办。
“大家不要畏难,明天一切按照我的命令行事就行了。”出乎意料,庞文浩直接大包大揽“可是丑话说前边,你们要是不听指挥,出了事,可不要怪兄弟我不仗义。”
众人纷纷附和,暗自松了口气。不过对庞文浩这个空降来的科长也有了一些新的认识。不光会玩女人,也有些担当。老薛婆娘那个风骚样,又是个官迷,出了事大家第一时间就把目标锁定在了庞文浩身上。这事庞文浩也没法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本来以为老薛会有想法,却不想这厮反而更加卖力起来“科长英明,相信俺们兄弟在科长带领下,一定越来越好。”
庞文浩脸直抽,他现在真的想坐实了传闻。
打发走众人之后,庞文浩正要准备处理公文,电话响了,拿起话筒“我是庞文浩,哦,你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嗯,嗯?为什么?去哪?不行,我说了,他由我来安排。我知道你需要人,我也需要。随你怎么说,总之他不行。”庞文浩直接挂了电话,根本不给对方纠缠的机会。
甄怀仁贼心不死,还想把梁才初调去中央银行任职,想得美。不过这件事也给庞文浩提了醒,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决定先斩后奏。人先过来,手续不着急。立刻拿起电话拨了出去“转市话务局,转首都话务局,转号。”又是一阵等待后,电话通了“母亲,我是文浩,对,昨天晚上。打电话是通知姐夫,让他来上海报到。对,已经办妥了。嗯,姐,告诉我姐夫,事情成了,让他立刻过来吧。你也来。我安排了房子,嗯,没事,有我呢。”挂了电话,庞文浩再也看不下去文件,开始琢磨甄怀仁了。他昨天离开前已经知道甄怀仁的鲁莽举动,甚至还知道对方已经被开除军职,却不想东边不亮西边亮,不等他想好怎么折腾对方,这小子又起来了。当然孔家如今自身难保,他能躲一时可躲不了一辈子“你怎么不死去?”
“我着凉了。”甄怀仁抱怨一句,却搂紧了怀里的郑若兰。
“得了,得了。”郑若兰被裹成了粽子一般“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不错啊,眼看就是驸马爷了。”说着手竟然从成堆的衣服里边伸了出来,再次掐了起来“没良心的,没良心的。”
“我们私奔吧。”甄怀仁龇牙咧嘴的按住了郑若兰的手。
“行啊。”郑若兰破口而出,看到甄怀仁的精彩表情,立刻打了退堂鼓“只有我,不带其她人。”
却不想,甄怀仁并没有不满,反而开始琢磨起来。
“没良心的。”说着又掐了起来,觉得这词刚刚说了改口“负心汉负心汉……”
“你再喊,就把别人召来了。”甄怀仁不过是随口一说,郑若兰竟然真的停了下来。不由无语“我给你的那些东西怎么没见你发表?”
“不稀罕。”郑若兰看甄怀仁错开话题,也就调整位置安分了一些“我又不是贼。”
“你是。”甄怀仁赶忙解释“偷心贼,偷了老子的心,让我整天就知道想你。”
郑若兰撇撇嘴“油嘴滑舌。”看着车外“那不是我写的东西,没有我的灵魂。”
“不。”甄怀仁看着郑若兰“这就是你写的,外国不是有什么诺贝尔奖啊,你登出来,我想办法。”
郑若兰看着甄怀仁,觉得匪夷所思。毕竟那可是当今世界最有名气的大奖。她的呼吸都不由有些急促,可还是努力说“我怕有人跳出来说我是贼。”
“不会的。”甄怀仁坚定的说。
甄怀仁听广播,其中说过有位作家写了一本小说,要不是什么原因,就能成为第一个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人。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人留名树留影。他要把最好的送给郑若兰。于是就在和郑若兰私通后,让孙千查那个人。终于赶在这人全家赴美前把人在上海从大文豪的葬礼上截住了。没有废话,一顿款待后,对方就心甘情愿的表示愿意无偿为甄怀仁创作一辈子。甄怀仁当然不会不讲究,该给的也不会少,同时废物利用,把上了处决名单的胡兰成派了过去做助手。
说实话,要不是赛珍珠已经去了美国,他也不是没考虑过那位,毕竟对方是女人。当然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另一个初出茅庐,未来将大放异彩的女学生已经进入了他的视野。他在考虑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来达成目的。毕竟作家写作文风是不轻易变换的,郑若兰此前不出名,所以没人关注,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第三电台副台长,以后会更加惹人注目。因此她的文风不能变化的太快太频繁。好在有冯桂芝把关,郑若兰绝大部分露骨的作品都胎死腹中,只有上中学的两部作品能够被人找到。他派胡兰成这个老家伙过去也是为了让作品中多一些鸳鸯蝴蝶派的影子。
总之对于一个内心充满不安的人来说,他想要在离开这个世界时,让自己的女人多一层保护。
“我冷。”郑若兰突然说。
“嗯?”甄怀仁没反应过来,却立刻挨了一巴掌。
“老娘在这是当粽子的?”郑若兰眼见着甄怀仁不能领会精神顿时大怒。
甄怀仁哭笑不得的翻身压住郑若兰“我给你暖和暖和。”
“到底是一家人。”站在窗边的秦康德撇撇嘴“这车一会还能开?”
坐在小客厅沙发上的赵怡安直翻白眼“弟妹啊……”
“得了,得了。”秦康德直接打断了赵怡安的话一边走过来一边说“人家都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只有甄家人,姐妹才可以住进来。你男人和我男人安的什么心思,还用说嘛?”
赵怡安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我好欺负?”
“哪敢啊。”秦康德坐到赵怡安身旁“没看出来吗?我是有任务,奉命为了那位的命令勾搭你。”
“谁?”赵怡安问完就觉得自己乱了方寸,按照秦康德的阵营,自然是如今正在楼下不远处晃车的副台长。
“你啊,吃亏就吃亏在要强上。”秦康德搂住赵怡安。
“别说了。”赵怡安嘴上强硬,却并没有拒绝秦康德把她拉进怀里。她还没沦落到一位姨太太招招手,自己就乖乖言听计从的地步。
“呦,聊着呢。”离离笑着走了进来,却根本不往这边走,而是来到窗边把着看了起来“也不怕散架了。”
秦康德笑着拿出烟点上“你这么三心二意不好吧?”
“我又不是谁的跟班。”离离怼了一句,却心虚的看了眼门口。
惹得秦康德笑了起来“把影心喊来,咱们打麻将。”
“别想了。”离离随口一说,却赶紧闭嘴。
秦康德和赵怡安不明所以,离离只好摊牌“人家陪着大姐家的郑太太已经打上了。”
秦康德看着离离,神情古怪的笑了笑,却说“那咱们干什么?闲聊?”以某人那低劣品行,郑若兰也敢。真是不知道狼是要吃人的吗?
“听听有什么消息吧?二十四景的房子都快跌到地板了。”离离说着打开了收音机。
“一条大河,波浪宽……”里边立刻传出了一首众人从没听过的歌。
“这歌好听。”赵怡安可不是居家太太,审美自然和秦康德还有离离不同。
“词是不是太白了?”离离看向秦康德。
“是嘛?”秦康德的态度模棱两可。
“你们也在听?”陈华笑着走了进来,同样第一目标露台“大姐这歌写的不错。”
离离心里一突,扭头看向秦康德。
秦康德笑笑,离离立刻白了一眼“怎么?三姐要把份?”
“来来来,人够了,打牌。”赵怡安赶紧打圆场。
“我是跑腿的啊。”陈华看着窗外“几位可不要迁怒于我。”
“谁陪着郑太太打牌呢?”秦康德更感兴趣。毕竟秘书帮只有三个人,如今陈华来了,三缺一可是开不成了。
“哦,郑家表妹来了。”陈华的声音带着些许玩味“很水灵的。”
“难怪。”离离又心直口快说了一句。
这下赵怡安也没蹦住,嘴角微翘。难怪那位这么疯,原来是迫不得已。
“哦,亲自送你搬过去的。”卢秋漪坐在沙发上听着话筒,笑着说“还是你姐姐疼你。真的,仲鸣哥要回来了?财政部?真是好地方。”
一旁的娄太太对着霍正君眨眨眼睛。
霍正君微微摇头。自从前天晚上之后,她这一家主母的颜面算是跌落在地。昨晚……都是甄怀仁这个混蛋。
卢秋漪挂了电话,笑着说“晚上吃顿好的吧,我想庆祝。”
“庆祝什么?”方太太走进来正好听到。
“庆祝我的好姐妹和她表妹关系更进一步。”卢秋漪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聊。”转身上楼了。
“会不会?”方太太指指自己的脑子。
“乱说。”娄太太瞪了一眼,扭头对霍正君说“她乱讲的。”
方太太却并不生气,凑到娄太太身旁坐下“对对,乱讲的。”
霍正君已经感觉这世界荒唐至极,却无力指责,毕竟她也是其中一员“没事的。”
“对了。”娄太太故意岔开话题“咱们收了二十四景那么多,还收吗?我没钱了。”
“我也是,我也是。”方太太再次附和。
“行了,我给你们垫上,赚了之后还我就是。”霍正君颇有底气的回了一句。
“还有件事。”方太太低声说“我听说王太太的先生死在了西安了。”
事情过去三天,有些消息也传了回来,比如那天凌晨的一些细节,比如那天的伤亡。
当甄怀仁得知宪兵第一团主官全部阵亡,士兵溃散,差点开香槟为行动的西北军庆祝。别说什么没用的袍泽之情,自己认,人家杨团长认吗?死的好,你死了,就有人给自己背黑锅了。委员长注定要回来,一回来就该对情报部门这次失灵追究了。自己当时名义上可是负责整个宪兵情报系统的,所以他已经开始补救了。比如让到广东投奔高斌,莫哲豪的那几个叛徒立刻写材料证明在陕西时如何被杨团长欺负。总之你杨团长死了,闭嘴了,没法自辩了,所以一切的问题就都是你的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杨团长有甄怀仁在就放心等着株连九族吧。
“难怪那天没看到她。”霍正君想了想,那晚上来逼债的确实没有看到王太太的身影。想来当时对方也顾不上这些。
“活该。”娄太太快人快语“给脸不要脸的,如今看她们还怎么耀武扬威。”
“明天你们两个去打听一下。”霍正君少有的以另一种语气说“看看到底人有没有事,一定要真凭实据。”
“怎么,姐,你还想帮她?忘了她怎么翻脸不认人了。”娄太太不愿意。
“王太太投了不少钱在楼市,这一阵恐怕也没有心思打理。一旦楼市回暖,她手里的就是一笔不小的款子。”霍正君平静的说“那钱是我男人的。”
“对对。”娄太太靠在霍正君肩膀上“她的房号很多都是借的别人家的。以前有她男人在,大家放心,如今咱们可以帮忙送那些债主上门讨债。”
“卑职有不同看法。”齐焌推推眼镜“局势变化太快,我们税警总队到现在都是走一步算一步。可我认为已经到了需要明确总队未来是要走小而精的方向;还是走大而全的方向。方向不同,做出的决策也就相差十万八千里。”
甄怀仁如今不敢,不能,不愿意离开首都,齐焌作为甄怀仁的私人秘书,当仁不让的来到了江阴,负责和陈鲲沟通关于电雷学校的事情。这才知道有萨副教育长决定一起投靠,却被陈鲲拒绝的事情。因此才有了这段话“如果,我们走小而精,那么陈处长的决定完全正确,据我所知tYL也要开始清除杂质。可是如果走大而全,那么,我们就要考虑到,以后总队还会遇到类似的事,是一概拒之门外?还是权当练手,为以后做准备。”理工科出身又在德国深造的他习惯于将事情条理分明。在他看来税警总队只有先明确了方向,大家才能劲往一处用。而不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敲敲打打。税警总队不是草寇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而是一支现代军队。它的一切行为都应该有明确的目的性。
陈鲲对于齐焌有些不给面子的言辞虽然不高兴,却听了进去,开始琢磨“哪怕替他们做了半天挡箭牌什么都没有捞到?”
“卑职的意思是,人都是有良心的。自古以来都说得民心者的天下。”李树卫这时选择了站队“三国时刘备宁可被曹操追杀也要带着荆州百姓逃跑,别人都说他傻,卖草鞋的傻子能当皇帝?”
“我也认同齐秘书的看法。”林素国此刻才下注“一回生二回熟,况且好名声有了以后遇到类似问题,人家自然喜欢有长者风范的人。”
陈鲲看向张道宏“老张,谈谈。”
“我这在营区几天转悠了一下。”张道宏却答非所问“发现这玩船的和咱们玩枪的不一样。人家要是心不甘情不愿,只要在机器上动动手脚,咱们就完全抓瞎了。还有这的学兵作用可比咱们步兵学兵要大,毕竟他们才是直接和机器打交道的。”
陈鲲却听明白了意思,税警总队就算从电雷学校挖走一部分人,因为底子薄,依旧玩不转,倒不如这次吃亏,为以后做准备“那咱们就合计一下怎么敲萨副教育长一笔好了,就算做老好人,也不能白做。否则传出去财政部的人都觉得丢脸。”
众人被陈鲲这个有些冷的笑话逗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