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唱了一夜《挑滑车》的甄怀仁来到了码头,今天他要去海州视察税警总团,因为没有直到途径,况且还有长江阻隔,他只能先乘船,然后坐火车到徐州铜山站再去海州。虽然现如今各方还在博弈,甚至谷正伦已经间接出卖了自己。可是他并没有放弃这块肥肉,毕竟军委会不是答应了一个团的规模嘛。
刚刚进入大厅,余乐醒走了过来“甄委员。”
“咱们兄弟不论那个。”甄怀仁笑着和对方握手,顺势接过了余乐醒手里的公文包“替我谢谢老哥。”
“一定。”余乐醒当然不吃这一套“一路顺风。”
“好的。”甄怀仁笑着和对方挥手告别,然后坐到了长椅上,正要抽烟,一股香风飘来,陈华站到了甄怀仁面前。
“怎么是你?”甄怀仁安排的是向影心随行。
“冯先生的母亲来了,今天去不了了。”陈华说着坐了下来。
“呵呵。”甄怀仁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要是自己今天不出门,估计就该头疼了。
“您这样,向姐姐会伤心的。”陈华提醒一句。双拳难敌四手,安占江那个胡子下手没轻没重的,她打不过。况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她只能认怂做了妹妹。
“前提是她如果知道。”甄怀仁怼了一句“你反悔还来得及我找别人替你。”
“不用。”陈华平静的说“难道你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
甄怀仁皱皱眉头,不吭声了。他承认自己有些不正常,越是面对漂亮的女人,自己越想的多。不是害怕后果,而是想到这样一个女人曾经被另外一个人拥有,他就心里不舒服,就本能的排斥对方。这当然是骗人的鬼话,但是这种暗示很管用,最起码他现在对卢秋漪的感觉淡了很多。而他之所以排斥陈华,是怕自己被这个女人迷住。甄怀仁从不高看自己,他知道自己的一定会是这样的结果,也知道陈华拥有这样的本事“我听说世上有一种人。”
陈华侧耳倾听,不得不说她的侧脸美得让甄怀仁有些呼吸急促。
“面对最美好的东西,总是第一时间破坏掉。”甄怀仁平静的说“因为他不允许其他人再欣赏到这份美好。”
陈华没吭声。
“所以将你的魅力留给别人吧。”甄怀仁说完,闭目养神。直到船员开始喊检票,这才起身。
“想来那份美好会永远存在那人的心里吧?”陈华同样起身。
甄怀仁没有搭理对方,自己绞尽脑汁说的警告,对方不会以为自己是个文青吧?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船,因为换人,又来到了相邻座位。计划好的愉快旅行变成了这样,甄怀仁有些无奈,又有些恼火“我去抽烟。”说着起身拿着文件包去了舱外。
远处孙千正和几个人说话,看到甄怀仁就打发了其他人凑了过来为甄怀仁点上烟“课长。”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甄怀仁看着面前的长江,想要文青一把,可是背诵到了这里,突然忘了下一句。
孙千以为甄怀仁在酝酿感情,还在不住点头。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甄怀仁不好冷场,只能搜肠刮肚开始拼凑“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一杯浊酒喜相逢,醉卧怯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凭谁而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甄怀仁的文学功底乏善可陈,孙千更是不堪。待甄怀仁停下,立刻叫好“这词真有气势。”
正当甄怀仁想要敷衍一句时,听到了脑袋顶上传来的笑声。一抬头,是几个衣着得体的男女,此刻正面带讥讽的看着自己二人发笑。
甄怀仁笑着说了句“丢人了。”然后把烟蒂扔到船外,走回船舱。
一个多小时后,船到浦口码头,甄怀仁和陈华走下船,拦了两辆黄包车直接来到火车站上了车。孙千是火车临近发车时才赶过来的,真以为宪兵是善男信女?这天下的警察官长虽然不全是警高的毕业生出任,可是浦口的警察分局局长却是甄怀仁的师兄。
从浦口到徐州再到海州全长五百五十公里比浦口到海州的直线距离多了一多半,没办法两地之间没有直接道路连接,更何况中间还有几条大河,建桥是要花钱的,有那钱多买两条枪不好吗?
因为相同的原因,甄怀仁又要忍受长达四个多小时与陈华共处一室,这还不算,到了铜山站倒车后,还要再忍受三个多小时。甄怀仁要疯了,站了起来“我吸颗烟。”说着走了出去。
话说这还是甄怀仁两年多来第一次过长江来到北岸,他甚至还感觉到了微微不习惯江北的气候。
“先生,最新的报纸……”
“先生,新鲜的时令……”
“先生,热包子……”
甄怀仁刚刚走到车窗边放下安全窗,车外就围过来一群叫卖的孩子。他摸摸衣兜,拿出郑若兰特意准备的小额硬币“别挤,一个一个来。”
车外的孩子显然并不相信甄怀仁说的,依旧你推我搡。
“你一个人吃的下吗?”陈华的声音在甄怀仁身后响起。
“我愿意。”甄怀仁怼了一句,将一筐梨放到身旁又去伸手拿车外的东西。
陈华也不生气,走了过来,开始把甄怀仁买的东西拿回车厢。
甄怀仁不动声色的将目光从车玻璃的镜像上收回,继续把看到的一切都买下来。
“哦呦,这位先生,你不过了?买这么多吃得了吗?”一个有些矫揉造作的声音响起。
甄怀仁看了眼车窗,镜像中一位蓝色旗袍丽人站在隔壁包厢门口。他扭过头“外边天有些冷。”
面前衣着光鲜,搭配得当的太太听了顿觉惊奇。莞尔一笑“这位先生,你就算买光了他们的东西又能怎么样?他们不是还会补货,等待下一位客人?天下苦命人你多的是,你能帮的过来吗?”
“最起码,他们获得了片刻的歇息,今天也有了收获。”陈华笑着走了过来“对吧,怀仁?”
甄怀仁耸耸肩“我来搬吧。”说着将一把硬币放到了陈华手里。
陈华走到窗边立刻改了甄怀仁的规矩,开始挑自己喜欢的买。
“你先生满体贴的嘛。”那位太太并没有预感到什么,反而好整以暇的站在一旁继续看热闹。
陈华看着这位太太的镜像“都是做给你看的。”
太太明显会错意,笑道“男人还不是一个样,你家先生还愿意装一装,我们家先生,装都懒得装,呶,一上来就说累了,睡大觉。”
“是嘛。”甄怀仁走出包厢,再次拿起已经少了很多的的各色吃食,递给对方一个橘子“尝尝吧。”
那太太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先生会不高兴的。”
“他不是睡了吗?”甄怀仁笑了。
陈华转过身“咱们进去吧,火车要发车了。”说着也不理会地上的一大堆东西,反而蜻蜓点水般的躲开它们,回了房间。
“回见您那。”甄怀仁就手把橘子叼住,抱起东西回了车厢。
“我不认为她比我强。”待甄怀仁关上门,坐在床铺上的陈华看着甄怀仁。
“她确实样样不如你。”甄怀仁放下东西,把嘴里的橘子拿下来开始剥皮“可是我喜欢。”
甄怀仁不紧不慢的将橘子瓣拿起,正要吃,陈华一伸手,剩下的都被没收。
“‘她’是新潮的;安姐是传统;小向是放浪的;樊瑛是规矩的。”陈华优雅的拿起一瓣橘子放到了嘴里“她们有的我都有。”
甄怀仁清清嗓子,有些狼狈的转身往外走去,身后传来了陈华带有嘲讽意味的笑声。
“怎么了?怎么了?”甄怀仁走出包厢刚刚关上门,隔壁的那位蓝色旗袍太太立刻跑了出来,显然被陈华的笑声吸引“哦呦,这位先生,你家太太捡到宝了?”刚刚打趣完甄怀仁,就捂住了嘴,瞪大眼看着再次狼狈转身的甄怀仁。
“没有。”甄怀仁不得不打算往另一边躲避,奈何此刻对面远远地走过来几位妇女,眼看着就要走进这节车厢。甄怀仁无奈,两权相害取其轻,再次转过身“要不要关上门?”
那位太太痴痴一笑,转身回了自己的包厢,正要关门,甄怀仁却跟了进来。她再也不淡定了,脸色红润的说“你出去。”
可是那声音似嗔非嗔,似蹙非蹙让甄怀仁不得不微微弯腰“就一会。”说着关上了门。
蓝旗袍不安的回头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先生,就在这时她的手被拉住。吓得她一边抽手一边回过头怒视这个登徒子。不想对方并没有得寸进尺,而是将一块手表放到了她的手里“什么意思?”
“我没恶意。”甄怀仁听到外边已经没有了动静,感觉在这待下去,反而更危险“补偿你的。”说着拉开门走了出去。
蓝旗袍看看手里的男士手表,牌子她跟着自己的先生在首都的表行见过,很贵的。真是个败家子。可是想到刚刚第一次见到甄怀仁时,对方就在败家,心中又觉得好笑。怪人一个。
蓝旗袍本来以为之后不会在和对方有交集,却不想十二点火车到达铜山站,她喊醒自己的先生去倒车时,再次遇到了同样准备倒车的隔壁夫妇。
那位太太冷着脸当先走了过去,而那位先生微微点头之后,只拿着一个文件包跟了过去。
“那么多东西都不要了?”蓝旗袍瞅了没有关门的隔壁包厢,立刻看到了被丢弃在里边,那位先生从始发站买的各种东西,不由嘲讽一句。
“他们不要,咱们要。”蓝旗袍先生听了个大概之后,立刻走了进去。
蓝旗袍也见怪不怪,只是这次觉得有些难堪“不要了,他们说不得也要倒车的。”
“就算倒车也不一定是去连云。”蓝旗袍的先生不以为然,迅速的开始翻检起来“真败家,这些东西,都没有动过。”
“真败家。”蓝旗袍附和一句扭头看向车外,心虚的搜索那对夫妇。可是除了外边的旅客,还有沿着车厢叫卖的小贩外,并没有看到那对夫妻。不由安心的看了眼外边的天空,真蓝。
老邢再走进联络点的时候,发现这里的人比以前多了很多。他并没有凑过去,而是按照规矩来到了隔壁房间静静地等着,胡星的事情很多。老邢立刻拿出刚买来的报纸看了起来。
头条当然是这一个多月最热的新闻‘二十四景’。昨天傍晚时,房价已经涨到了每平丈1400块,这个天文数字。按照几天前开盘价每平丈588块算已经上涨了138%。
“等急了?”胡星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顾不上客套,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工作重要。”老邢放下报纸,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摞汇票“拢共十二万七千元。”
“辛苦了。”胡星接过来点了点,立刻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写了收条递给老邢“同志们怎么样?”
“大家干劲十足。”老邢立刻回答,却又有些迟疑“当然还有一些同志一时半会转不过弯。”
“可以理解。”胡星不以为意“不过你也要和大家解释清楚,西北是苦寒之地,我们这也是在战斗。用国民党的钱来做我们的事情。”
“我明白了。”老邢点点头“我刚刚得到消息,贾老板因为几天前掏枪的事情,加上和土木系争夺税警总团,月底就要脱产进入陆军大学读书。”
“这么说我们的买卖可能断了?”胡星一愣。说实话,甄怀仁这条管道如今越来越重要了,不管是情报还是经济都非常的重要。
“还无法做出判断。”老邢的回答十分保守“毕竟我们的买卖现在还在继续,也没有收到他的任何预警。况且他虽然脱产了,可是他的手下都还在原本的岗位。”
“我们不能大意。”胡星却十分的严肃,毕竟他的担子很重。
他都没有想到甄怀仁给他指明的这条道竟然这么赚钱。别人是投资房产,而甄怀仁却让他们做炒卖房号,为此还给起了一个高大上的名字‘二级市场’。
经过第一期的试水之后,第二期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赚了本金的两倍。说实话,他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好赚的钱。为此他都打算再申请投入更多的资金,毕竟这只是第二期,后边还有四期,更不要说未来还有‘新二十四景’。如今亚细亚已经将整个中国所有富豪的胃口吊了起来,甚至已经在有人提议亚细亚到上海股票市场上市。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胡星才越发的慎重,有太多的例子表明任何的炒买炒卖都有风险。这些资金不容有失“下午开始,三天内清盘。”
老邢有些错愕,毕竟甄怀仁只是离职,并不意味着他和孔令侃等人的关系决裂“是不是等等?最起码做完这一期,甄怀仁也是月底才会去陆军大学。”
“不。”胡星能够理解老邢的想法,如今每赚取一分钱,就可以为前线多制造一粒子弹。却依旧坚定的说“我们不能让同志们冒险,更不能拿任何一分钱冒险。”
“好吧。”老邢无奈只能答应,毕竟胡星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
“钱不要直接拿过来。”胡星将一张纸条递给老邢“直接存到中南银行,这是账户。”
这笔钱数额巨大,稍有不慎就是重大损失。所以胡星将一个秘密帐户的账号递给老邢“那里距离售楼部近,也安全。”
老邢自然听懂了意思,中南银行首都支行是可靠的“我明白了。”他立刻将纸条收好“那利民药局那边还继续吗?”
“暂时不动。”胡星也明白老邢的想法“我们遇事要做最坏的打算,可是也不能被困难吓住。如果条件合适,我们还可以卷土重来。”
老邢点点头“还有一个情况,是我刚刚得到的。甄怀仁秘密搜罗了一些脱离我们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要干什么。”
胡星皱皱眉头“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因为是私下进行,孙二娘也是无意中得知的。”老邢解释一句。
“看来我们有必要和这位贾老板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