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在十一点进入高潮,十二点曲终人散。孟庆恒东拉西扯,甄怀仁豪放嘴炮。两个人都对这次的交谈十分的满意,相约下次再见。
看着后视镜中庞文浩夫妇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甄怀仁的心却相当的沉重,他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汉奸出现在庞文浩家中,而且双方很熟。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庞文浩,你不要走错啊。
甄怀仁没有回家,而是把车停到了秦淮河旁边抽烟。他在考虑怎么着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就纳闷了,现在的汉奸就这么肆无忌惮吗?自己可是主抓保密防碟的,人家就偏偏找了过来,为什么?想了半天,突然醒悟,大家都没有前后眼,虽然日本人在北边越来越嚣张,胃口越来越大,可是这里的人却没有人相信英美会坐视不理。所以大家都相信,战争不会爆发的,所以每个人都认为从中谋点利益无所谓。
甄怀仁自问,他自己以前好像也认为如此。可是广播里说了,日本侵略战争背后少不了欧美财团的支持。果然在那些人眼中,中国只是一件商品,只要价钱合适,卖出去无所谓。
想通了这些的甄怀仁是痛苦的,是愤怒的,是沮丧的,他甚至感到了孤独。他越发的想要联系上cp了,告诉他们,告诉他们这一切,告诉他们……什么呢?如今的cp不是十几年后的cp他们不需要这些宏观的情报,不是无所谓,而是同样无能为力。他们需要具体的情报。cp如今刚刚结束对山西的讨伐,他们需要枪支弹药,粮食药品,需要把山西吃下去的情报。山西各种资源丰富,最重要的是山西太原有兵工厂,有了兵工厂就可以制造各类武器。这些东西制造的每一粒子弹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打在日本人的身上。
“老板,一个人啊。”甄怀仁正想着出神,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从夜色中走出来,女人长得不难看,当然也不是多么出色。衣服故意用什么勒住,显出了妖娆的身材,只是声音发颤。
“有事?”甄怀仁不动声色的把手揣进怀里,他的学识告诉他,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
“家里混不下去了,等米下锅。”女人走了过来转了个身“就一块钱。”
如今因为前年的新生活运动,首都的歌舞厅全部关闭,高级舞女穿梭于各种酒会,次一等的站在大街上等人来挑选,而普通人则更多的是这种办法。
“你认为我需要这样?”甄怀仁玩味的看着女人。
“关了灯,不一样是三个洞。”女人彪悍的回了一句“你花一块钱就能得到的,为什么非要花成百上千而不可得呢?”显然女人读过书。
“给你。别作践自己了。”甄怀仁说着用左手拿出兜里的一张五元钞票递给对方“再见。”
女人看看手里的钞票,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甄怀仁面无表情的回到车里,扬长而去。
看着倒车镜里女人逐渐消失的身影,甄怀仁突然停车。对啊,花一块钱就可以得到的,为什么非要求而不得呢?车子迅速的后退。
女人听到动静,一抬头,就看到刚刚远去的车子飞速的退了回来,吓得坐在地上。车子却在她跟前停下,车窗落下“上来。”
女人站了起来,无奈的苦笑“一会能把我送回来吗?”
“要不去你家吧。”甄怀仁点上烟。女人不再说话,要绕去副驾驶。
“我说上来。”甄怀仁拉开门,女人错愕片刻,红了脸,可还是顺从爬到了甄怀仁腿上。
车子停止了摇晃,甄怀仁躺倒在驾驶位拿出烟“你没干过这行?”他并不是老手,可是依旧察觉出女人根本不是干这个的。
“嗯。”女人回了一句“我男人以前是个贸易商,去年炒二三关赔了,然后一个星期前跳江了。”
“一个星期?”甄怀仁也知道去年六月的二三关,破家的富豪很多,只是才过头七就出来了?
“家里等着钱用。”女人无地自容“所有人都借遍了,没有人愿意帮忙。
“读过书吗?”甄怀仁看着女人。
“我读完高中才嫁人的。”女人开始穿衣服“你要养我,那必须养我孩子。”她不傻,已经听出了甄怀仁的意思。
“我不养别人的孩子。”甄怀仁拿出烟“送走,我给安家费。”
“你不怕我骗你?毕竟我只值一块钱。”女人自嘲。
“只要你听话,我把花在别的女人身上的钱都花在你身上。”甄怀仁笑笑“今晚就送走。”
“我……能让我和孩子多呆呆吗?”女人乞求道。
“不能。”甄怀仁回答的没有一丝感情“我不逼你,你选吧。”说完提着裤子走下车,一边整理一边抽烟。广播小说里说的车震真不赖。
女人终究抛弃了曾经,跟着甄怀仁回到了宣武门内的别墅“以后你住这,我明天雇一个佣人。”
女人看看别墅,靠在甄怀仁怀里“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不,你有我。”甄怀仁抱起女人走了进去。
早晨到了办公室,甄怀仁就找来何尚武“查查这个女人的情况。”说着将一张纸递给何尚武“越详细越好。”
“是。”何尚武看了看,一个名叫“樊瑛”的女人,还有一个地址。
甄怀仁点点头不再多说。虽说樊瑛不像撒谎,可是甄怀仁还是有备无患。她之前怎么样甄怀仁可以装不知道,可是这人最起码必须诚实。
正盘算着,电话响起,甄怀仁拿起电话“我是甄怀仁,嗯,怎么了?嗯,嗯?哦。我马上来。”甄怀仁挂了电话,呼拉了一把脸,却没有着急动身,而是定定心神。高彬和莫哲豪真的干了一件大事,他们把粤军宪兵司令给抓了。
如今的中央宪兵司令部可以调动指挥的宪兵部队其实并不多。各地方宪兵名义上隶属全国宪兵司令,却就近归当地最高军事长官指挥监督,事实上多是由当地军事长官所荐用。
广东宪兵区司令部,设司令一员、参谋长一员、秘书一员,下设警务、总务、经理、卫生四科,设中校科长一人、科员若干人,另设少校军法一人、督察三四人,均直属警务科。各科中以警务科为首,权力甚大,一切外勤任务均由该科负责办理。
陈济棠治下,设宪兵十二队,特务队一队,机枪一队(一队等于步兵一连)。每队设少校队长一人,直接归区司令指挥。宪兵区司令部在东山永胜寺内,设一宪兵教练所。
宪兵司令部在最高军事长官所在地,负拱卫之责,如古代的执金吾一样,非其亲信不能担任。如现在被抓的利树宗司令,为陈济棠的同学,而且利氏之妻室,无日不陪同陈济棠之妻莫秀英打麻雀,亲如姐妹。
按理说东山距离陈济棠的司令部不远,又是铁杆护卫怎么也不会被高彬和莫哲豪轻易得手。偏偏他们搞成了。只是人也被困在了东山,如今正用电台明码求援。电报被南昌行营截获,自然不敢大意,找人来合核实。
甄怀仁有了腹稿之后,起身走出办公室,直接来到楼上,丁树中的秘书已经等着了。
“事情就是这样。”甄怀仁平静的说“老高和老莫做成了,现在这份功劳你开个价。”
“你得意思是不要了?”丁树中觉得匪夷所思。
“我窜起来的太快了,这功劳烫手,给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甄怀仁耸耸肩“不如给我实惠,当然,老高和老莫你得另算。”
“你要什么?”丁树中斟酌之后问。
“把特警二队交出来。”甄怀仁也不是磨叽的人“你都是警务处长了,还兼任特警队长不好吧?”
“你是想要整个特高系统。”丁树中一眼看穿了甄怀仁。
“我干活你立功有问题吗?”甄怀仁看着丁树中“对了,再把你老婆借我用用。”
丁树中的眼神中已经密布杀机。
“别瞪了。”甄怀仁不以为然“能杀我你早就动手了。快点吧,司令知道了就晚了。”
好巧不巧,这时电话响起。
甄怀仁笑笑“看来没得谈了。”
“我是丁树中”丁树中拿起电话“司令,是,对,是我派出特训班高彬和莫哲豪两位同志做的。好的,我马上到。”说完放下电话。
甄怀仁走出丁树中办公室,笑着和田秘书打了声招呼,直接开车来到了丁树中家。开门的依旧是那个老头,这次再不敢对甄怀仁呵斥,任凭甄怀仁上了楼。
“我算什么?”女人如同抽去了灵魂一般躺在甄怀仁怀里“我养在他这的女人。”甄怀仁平静的说。
“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为什么这样对我。”女人抱着甄怀仁哭了起来。
甄怀仁抚摸女人的头发“这几天住我那吧。”
“我不。”女人立刻躲开甄怀仁“我不走,走了我就回不来了。”
“都说了我会让她供着你,捧着你的。”甄怀仁将女人拉回怀里“我要你不但做将军夫人还做将军情妇,给将军生儿子。”说了又压住了女人。
“女儿不行吗?”女人的思路被带偏。
“行啊。”甄怀仁低声说“只要是我的,都行。
女人抱住了甄怀仁。
丁树中原本以为甄怀仁是羞辱他,没想到半夜回到家,看门的林伯神色难看的不吭声,他就知道甄怀仁又来了。转身想要出去,可是看林伯那个表情,只好硬着头皮进了楼。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洗了澡,走进书房开始谋划。等甄怀仁的风光劲过去了,就弄死他,他不是喜欢那个陈韫阖吗?到时候在灵堂弄她。只是听说两人最近闹矛盾了,这不行,否则太没有成就感,太不解恨了。为什么闹矛盾呢?慢慢的他想到了一个人冯力文,这个人活着就是甄怀仁和陈韫阖之间的障碍。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边天已经亮了,丁树中才发觉他想了一夜。走出书房,正遇到下楼的甄怀仁。
“早。”甄怀仁笑着打了声招呼“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说完大咧咧的要走,却停下转过身“她还没醒,昨晚太累了。你就不要打扰她了。”这才走了下去。身后传来摔门声,甄怀仁无动于衷的走出丁家,看了眼不敢看自己的老头,招招手。
老头走了过来。
甄怀仁从怀里拿出钱包抽出几张十块钱“太太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记清楚,下次告诉我。”塞到老头手里走了出去。
警务处立了大功,校长据说都对处长提出了表扬,这让全处上下都很开心。尤其是甄怀仁一整天嘴就合不拢。
下了班,甄怀仁回到自己家,樊瑛正在发呆。直到甄怀仁坐到了她的对面才回过神“回来了?”
“与其想没用的,不如想怎么让我开心。”甄怀仁四下看看“那个细妹呢?”他昨天亲自去挑了一个老实的女人做佣人。
“在厨房呢。”樊瑛笑笑“我做饭做不来的。”
甄怀仁耸耸肩“要学,你不会做饭,怎么留住我的心。”
“好。”樊瑛没有拒绝“我还要学什么?”
“先从你的衣食住行开始。”甄怀仁笑着拉着樊瑛走到电话旁“拨号。”
“电话我还是会用的。”樊瑛却拿了起来,按照甄怀仁报出的号码拨了出去,片刻后电话通了,传来一个男人轻快的声音“您好大华大戏院。”
“订个包间,姓甄,今天晚上有没有包厢。”甄怀仁只知道这里很出名,想来应该很抢手。
“稍等,我给您查一下。”电话那边依旧恭敬,不多时回答“还有一间,不过位置有些偏,您还订吗?
“订。”甄怀仁毫不犹豫的回答,留下了电话号码后挂了电话“来不及了,我们出去吃。”
“细妹……”樊瑛被甄怀仁有些神经质的决定弄得手足无措。
“让她自己吃吧。”甄怀仁笑着催促道“快快。”
樊瑛换了衣服,跟着甄怀仁上了车,却并没有直奔餐馆,也没有去大华大戏院,而是来到中央商场。
这座商场是两年前政府为推销国货修建的,今年年初正式开业,由京、沪、平、汉、闽、浙、川等各大厂号参加设肆,日用百货,无不齐备,餐馆茶厅,应有尽有。囊括了各种国货名品。胡玉美(糖果饼干)、金华火腿茶叶号、太平村(糕点)、老万全(酒)、益丰搪瓷厂、亨得利(钟表眼镜)、杨永兴(电料五金)、华侨国货海味号、光大热水瓶厂、江西景德镇实业公司、新中华鞋室、曼丽咖啡馆、中央食厅、同仁堂(国药)、张小泉(刀剪)都在里边有商铺。
“答应养你,就要给你吃好的,穿好的。”甄怀仁笑笑“别为我省钱,否则我就给别的女人成百上千的花了。”
樊瑛白了一眼甄怀仁立刻有些心虚的偷窥他,甄怀仁板着脸“敢给老子甩脸,罚你晚上跳艳舞。”
樊瑛晓得甄怀仁在逗她,却又害怕,只好不吭声,跟着甄怀仁开始逛起来。她的神情充满了平淡,似乎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提不起兴趣,不过对于甄怀仁推荐的任何东西,她却也不拒绝。
“很漂亮。”甄怀仁看着换了一身旗袍走出来的樊瑛,笑着说“今晚穿它,不换了。”说着要售货员开单付款。
樊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确实仿佛变了一个人。以前那个漂亮单纯的自己好像又回来了。
接下来首饰,高跟鞋,化妆品,手包等等的大包小裹一大堆,以至于甄怀仁不得不让她在饭店等着,自己返回停车场将东西放下。
“小姐,等朋友?”樊瑛正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发愣,这时有人走了过来。
她扭头看到是个风度翩翩,衣着考究的中年人“我先生很快就来了。”
中年人并没有因此而离开,笑着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樊瑛“我叫李博阳,交个朋友嘛。”
樊瑛没有接“我没有兴趣和你交朋友,我先生马上就来了。”
李博阳有些尴尬,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他没有胡来,把名片放到了樊瑛面前“那么当你有兴趣时给我打电话。”转身离开。
樊瑛却没有理会,甚至对面前的名片看都没有看,继续看向窗外,一副很珍惜现在的生活,也很知足的模样。
“等急了?”熟悉的烟味随着甄怀仁的声音迅速包围了她,樊瑛扭过头“下次我出来,想要带上细妹。”看甄怀仁不明白,指指面前的名片“我也很漂亮的。”
甄怀仁伸手拿起来看看,笑着说“不漂亮,我怎么会接回家养你?”瞧这个名字,旭日东升,好像不错。可是给没文化的甄怀仁第一印象,汉奸,妥妥的汉奸。收回名片,开始和樊瑛吃饭。
事实上刚才甄怀仁一直在远处冷眼旁观,他已经不可能轻易相信一个人,尤其是枕边人。这女人突然冒了出来,三言两语就让他带回家,事后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虽然白天的时候何尚武已经将樊瑛的情况都调查清楚了,证明了这个女人确实身世清白,证明了女人是个正派的人,确实高中毕业后就嫁给了一个投机商,婚后本本分分,在家相夫教子,哪怕投机商破产,也从不轻易和外人接触。那个投机商也确实一个星期前跳江死了,甚至这个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当天去找她的手帕交借钱,却差点被对方的丈夫侵犯,也都一清二楚。可是甄怀仁还是没有轻易下结论,一个弱女子,能从一个强壮的男人手里逃脱,这心智不弱啊。
晚上两人从大华大戏院出来,甄怀仁依旧没有回家,而是带着樊瑛来到了一家地下赌场“听说很刺激。”
“赌钱不好的。”樊瑛知道不该说,可是还是说了“十赌九诈。”
“不。”甄怀仁扶着樊瑛坐到一张赌台,凑到她耳边说“是十赌十诈。”
樊瑛诧异的想要问,却没有问。
“那样才好玩嘛。”甄怀仁笑着说“靠脑子吃饭啊。广东话,食脑啊。今晚赢了就给你做私房钱,输了,你就拿人偿还。”
樊瑛微微脸红“那不输不赢呢?”
“两位,打情骂俏就去别的地方了。”荷官煞风景的开口“大家是来赌钱的。”
“好啊。”甄怀仁笑着拿出钱包却问樊瑛“押大还是小?”
“我不懂的。”樊瑛赶紧说“不会。”
“那么你希望我大还是小?”甄怀仁又问。
“当然希望你大了。”旁边一个赌徒不耐烦的说“那个女的不喜欢大的。”
众人哄笑。樊瑛低下头,甄怀仁却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我在等着。”
“大”樊瑛明知道甄怀仁这是故意使坏,可是终究还是凑到他的耳边说了声。
“那就大。”甄怀仁说着把钱包扔在了大上。钱包不过是个半旧不新的皮夹子,可是却被撑得鼓鼓囊囊的。
“他喜欢你大,我偏押小。”那个刚刚揶揄的赌客不爽的改换门庭。并且还蛊惑周围的人“咱们让他大不成,都押小。”
荷官无语,这个皮夹子里如果面值十元的可以装一百五十张。又看了眼甄怀仁,穿的还算得体,可是却真的不像有这么多钱的人。可是谁敢保证呢“先生,您投注还是换算成筹码比较好。”
“那就都换了。”甄怀仁指指自己的钱包。
荷官立刻示意服务生拿起钱包现场验看“两千块。”
荷官暗呼侥幸,看了眼两边的投注对此“买定离手”说着拿起色盅“四五六,大。”
“满意了?”甄怀仁笑着问“我就是大。”
樊瑛终于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我押小。”
甄怀仁笑着把三千块筹码递给樊瑛“说好了赢了就是你的私房钱,拿好了。”然后将刚刚的本钱就要放到小上。
樊瑛伸手拉住甄怀仁胳膊,又从对方手里拿出来一枚一千块的筹码“我不喜欢孤注一掷。”甄怀仁笑了。
“我押大。”身旁输了钱的赌客好像故意要和两人斗。
“一一三,小。”荷官打开色盅宣布结果,樊瑛看看手里的那枚一千块筹码叹口气。
“后悔了吧。”甄怀仁笑着又把几枚筹码放到了樊瑛身旁。
“怎么会。”樊瑛倔强的说“有输有赢的。我留着这个就是为了翻本。”
荷官一听就哭笑不得,真正的赌徒谁敢在赌台上提“输”,完全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妇人。
樊瑛手里的筹码直到两人被请去隔壁贵宾室都没有用到。这不由让她安心,虽然很没面子。可是经历过苦日子,才明白和珍惜现在生活的她一点都不在意。
“去跟她们打牌吧。”甄怀仁拍拍樊瑛指指隔壁一桌女人“你是我女人,不要让我没面子。”
樊瑛根本不会打,坐过去一定输。可是她听懂了甄怀仁的意思,输赢都没有关系,关键不能露怯“只一会好不好?”
甄怀仁点点头,看着樊瑛走进去后,才跟着服务生来到了另一边,这里同样一堆人在玩,不过是打麻将。
甄怀仁从小混在天津,天津什么多,骗子多,混混多,所以他也不是什么单纯的好孩子。只是之前他不屑如此,如今他想明白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哪怕有广播的帮助让他提前安排,他内心其实都是惶恐的,矛盾的。他都不敢保证自己可以活过那八年。可是让他丢下如今的局面,躲到西南,他也不愿意。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可郁郁而终,老于榻上。不知道是不是鬼话说多了自己都信了,他自己真有和小鼻子痛快杀一回的冲动。所以他才想要利用这一年,把以前想干不敢干,不屑干的都来一回,哪怕死了,也不枉活一回。
“这位兄弟面生啊?”甄怀仁待牌桌上一人离场后抢先补了上来,对面一个中年人审视着他。
“我来见识见识。”甄怀仁笑着拱拱手“不懂规矩,多多包涵。”
“开始吧。”中年人不再多说,旁边的男人拿起色子开始扔了出去。
几把之后,输了两千多的甄怀仁就明白了,这三个人是一伙的,而且以对面之人为首。他也不着急,拿起烟点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打牌。打到凌晨两点,已经输了一万,却也彻底摸清楚了三个人的牌风。
“这位先生今天手气似乎不好啊。”右手的牌搭子揶揄一句。
“消遣嘛。”甄怀仁懒洋洋的说“又不输房子不输地,提不起兴趣。”
三人互相看看,对面最是沉稳的中年人开口“要不加点彩头?”
甄怀仁一听,想都不想就说“行,怎么说?”
“咱们按照四川麻将的玩法来。”那人提议,说着开始说规矩。
“听的头疼。”甄怀仁不耐烦的说“玩就玩的开心,散心,我又不是小学生还去算数。”
周围为数不多的几个看客笑了起来。
“那你说怎么玩?”中年人反问。
“还按现在玩法,只是赢者通吃。谁放炮,不管桌上出了多少杠都是赢家的,有多少,算多少。咋么样?”甄怀仁提议。
三人互相看了看“先生的手气不好,本钱够吗?”
甄怀仁没有吭声,拿出一张十万的汇票扔在桌上“要不快点,要不换人。”
三人不再吭声,牌局开始。
散场后,打了一晚上牌的樊瑛疲惫的走出包间,来找甄怀仁。却发现那个房间依旧围着不少人。从里边传来了甄怀仁的声音“我女人管的我很严的,一个月只有那几天可以出来玩。”周围传来哄笑。
樊瑛暗骂一句,赶紧走了进去。就看到甄怀仁面前堆满了无数的筹码,而一个中年人坐在对面“那你说日子。”
甄怀仁扭头看了眼围观的樊瑛“今天没时间,明天吧,真麻烦,一共就三天的时间。”
樊瑛气的轻咬嘴唇,不出意外,又是一片笑骂。
甄怀仁起身,对服务生说“兑了。”
服务生立刻点头,示意门口的保镖清点筹码。
“你男人我昨晚上大杀四方赢了整整十万块。”甄怀仁嘚瑟的坐上车“厉害吧。”
“嗯。”樊瑛关上门,点点头,笑着伸出手。
“干嘛?”甄怀仁打了一夜牌,脑子有点木。
“你说的,除了本金,剩下的都是我的私房钱。”樊瑛笑嘻嘻的说“我总不能白给你三天假吧。”
甄怀仁哭笑不得,就在樊瑛见好就收,准备坐好时,手里多了一张十万的汇票。吓得她赶紧抽回手“干嘛?”
“你得私房钱啊。”甄怀仁无所谓的启动汽车“这是不记名的,你可收好了。”
樊瑛赶紧捡了起来,神色不定的看着甄怀仁“你不怕我跑了?”
“不怕,反正你就值一块钱。”甄怀仁笑着打趣。他当然心疼钱,十万可不是小数目,可是他更怕死。不由检讨,以后话不能说的太满,尤其是对女人。
“不许提。”樊瑛突然不高兴的说“再说,明天不让你出去。”
“腿长在我身上,你可管不了。”甄怀仁偏要逗弄樊瑛,只是也不再提一块钱了。
“你等着,我让你今晚上三条腿全动不了。”樊瑛又脱口而出一句虎狼之词。
甄怀仁错愕的看一下樊瑛,樊瑛示威般的瞪着甄怀仁,不多时车里传来了甄怀仁放肆的笑声。
“课长今天心情不错?”何尚武汇报完工作,少有的打趣。
“没办法,为同学高兴啊。”甄怀仁笑笑“这可是立了大功啊。”
高彬和莫哲豪绑架了利树宗,并且策动了一部分宪兵反正,这一下子让陈济棠乱了方寸。据说他怕利树宗投降用宪兵反他,于是一方面软禁了利树宗的家人,另一方面又调火速部队入广州缴宪兵的械。原本对陈济棠忠心耿耿的宪兵只好抢先在广州动手。现在陈济棠已经被逼出广州城,利树宗不得以已经宣布服从中央。
“是得庆祝一下。”何尚武提议“中午我请客。”
甄怀仁其实不喜交际,奈何不想冷了人心,点头说好,他也想趁机打听一下何尚武到底在干什么。
“这家店的特色是芫爆里脊丝。鲁菜,最是正宗。”中午下班后,甄怀仁和何尚武就来到了司令部附近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馆“保证您吃的爽口。”
甄怀仁接过对方递的烟“看不出老何还是个美食家。”
“没办法,我这人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研究吃的。”何尚武自嘲一句。
“这个爱好最好,不但不惹人恨,还可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甄怀仁却并没有什么轻视“老何是个明白人。”
何尚武可不认,两人一边聊一边等菜。甄怀仁固然不喜交际,可是何尚武也不是个话多的,很快两人就没了话题。
“西边第二桌八成是日本人。”眼看没了话题,何尚武突然说。
甄怀仁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看去,是两个中年男人,样貌服饰都是中国化的,他真的看不出“何以见得?”
“日本人不吃香菜。”何尚武低声说。
甄怀仁有些好奇,他虽然生活在天津,也和日本人接触过,可是真没有注意过这些“咱们也有人不吃吧?”扫了一眼,果然两人将桌上那道主菜里的香菜都挑了出来,桌上散布着不少香菜梗。
“咱们中国人最实际。”何尚武顺着话题说了起来“请客吃饭,自然还要宾主尽欢为好。如果客人不喜欢吃香菜,主人不会选这道菜。如果两人都不喜欢吃,更不会来这里,毕竟周围饭店不少。”
甄怀仁还是觉得牵强,却没有反驳,好在此时他们的菜上来了。
下午,孙千说田秘书打电话说总务处拨给的车到了。甄怀仁正好要去看看团校筹备情况,索性提了新车来到了宪校。却没有直接去学校,而是来到了谷正伦说的学校西头查看团校建设。
谷正伦还是有想法的,所以短短几天,这里已经清空。甄怀仁步行转了转里边,虽然房屋老旧,不过也就用一年,马上又要翻新,所以很满意。
来到办公室,陈韫阖,还有方靳鑫办公室的门关着,播音室的门也关着。甄怀仁好奇的看了看,只有陈湄泉在自己隔壁的办公室看书“忙着呢?”
“我的大科长,你总算来了。”陈湄泉没好气的起身放下书“合着把我们弄过来就是给你干活的?这都多少天了?才想起我们这帮人?”
甄怀仁笑着拿出车钥匙“唉,算了算了,好人难做。”
陈湄泉立刻伸手去拿,甄怀仁哪里肯给,却不想没掌握好分寸,一把将陈湄泉拉进怀里。陈湄泉是东北人,骨架大,警高时,成绩相当不错,可不是陈韫阖和樊瑛可以相提并论的。直接把甄怀仁撞了一趔趄,靠在了墙上。
陈湄泉一推甄怀仁,就手把钥匙拿到了手里“看你还敢不敢?”
“敢。”甄怀仁伸手就把陈湄泉抱住亲了起来。
很快东北娘们虎性,甄怀仁算是领教了,从陈湄泉的衣服里抽出手,半是求饶半是威胁的说“至于吗?”立刻弯腰。陈韫阖最多给他一巴掌,陈湄泉可好,直接捏住了他的命根子。
“你说呢。”陈湄泉冷着脸“再不老实废了你。”
“你舍得?”甄怀仁有些不爽,腰却更弯了“轻点,说不得以后……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陈湄泉却不松手“这事怎么了?”
甄怀仁无语,没好气的说“我的半条命都在你手里,我怎么知道。”
“呸。”陈湄泉轻啐一声“以后不许乱来。”说着松开。
甄怀仁蹲下缓了缓“坏了坏了。”
陈湄泉翻了个白眼“我又没用力。”看甄怀仁不理她,只是嘟囔“坏了,坏了。”心里也有些怕“你别诬赖人,根本不可能的。”
甄怀仁脸色难看的扶着凳子站了起来“东西长在我身上,坏没坏我不比你清楚。”说着就要走。
陈湄泉这下慌了,挡住甄怀仁去路。如果是以前的甄怀仁她自然不怕,可是如今的甄怀仁要是铁了心对付她,赵炳坤也没有办法“你诬赖人。我不信。”
“以往我看你,都有感觉的。”甄怀仁冷着脸“现在什么都没有。不信?”甄怀仁抓着陈湄泉的手“你摸摸。”
林又新走进来的时候,陈湄泉刚刚洗完手,直接凑了过去“累死我了。”说着也开始洗手。
陈湄泉神色怪异的问“回来了?”
“对啊。”林又新就势开始洗脸“累死我了,跟着陈科去了好几个学校。”
陈湄泉赶紧回到座位,拿起资料看了起来。
“对了,楼下的车是谁的?”林又新好奇的问“我看和咱们科的车是一个牌子。”
“哦。”陈湄泉心虚的说“甄科回来了,说司令部又批了一辆车。”
正说着,甄怀仁出现在门口,指指外边走了。陈湄泉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想要去洗手。
甄怀仁走到一楼,正遇到走进来的陈韫阖和方靳鑫。
“科长。”方靳鑫打了招呼,直接上楼了。来了这几天,他听了甄怀仁很多传闻,尤其是和陈韫阖的。
“司令部又拨了一辆车。”甄怀仁却根本没有私聊的想法,说了一句“陈科看着安排使用吧。”直接从陈韫阖身旁走过。他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既然选择了放弃,就不再让两人关系有任何的暧昧。这即是对冯力文的尊重,也是对陈韫阖的保护。
陈韫阖回了一声上楼,两人背道而驰,谁都没有停下脚步。方靳鑫来不及多想,赶紧跟上,他可不想成为这对冤家的炮灰。
甄怀仁取了车却没有回家,而是来到富贵山,刚刚戴笠打电话给他相约见面。富贵山和富贵桥虽然一字之差可是两地却相差十几公里。
富贵山位于南京太平门东侧,地处故宫的北侧,是故宫的靠山,明时称“万岁山”。富贵山是紫金山西延支脉上的一座小山,隐然隆起于古老的明城墙内侧,状如一口圆釜,当初闹太平天国的时候,清军就是从这里杀入南京的。甄怀仁进了山立刻想到了一个问题,八年抗战,南京陷落时抵抗了吗?日军会不会也是从这里攻入南京的?
广播里虽然长篇累牍介绍抗战,可是对于初期的情况却一直没有多说。所以他只知道抗战初期中国大败,丢了一堆地方,政府迁往重庆,其他的根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