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外甥这里有礼，嗯…那个……生活困顿潦倒 ，一时跲踬不兴，是以…… ”
贾芸花费了些许时间，一路忐忑不安 ，忧心忡忡来到他舅舅家。
敲门片刻才得以入内，这不 联想到家中已然无粮米入锅米，加之又想谋得几样好物件，到荣国府那里探探门路 。
所谓有求于人 ，必然备下厚礼 ，恳求一二，可到底是穷困潦倒之人，哪里还有那的经济实力置办，若是有也不至于腆着个脸来卑躬屈膝 ，奴颜婢语上门， 于是乎贾芸说起话来也是吞吞吐吐，磕磕绊绊老半天 ，说不到精髓处 。
然贾芸舅舅到底不是一般人， 你光瞧那名字就知道一二，卜是人（可以翻译不是人）。
就知道是怎样的一个人 。
遂也不等贾芸彻底说明白 ，就了然于胸 ，用粗俗一点的话说 就是你抬抬屁股就知道你屙什么屎。
已然是先一步 ，不耐烦摆摆手，来了一招后发制人，言语阴阳怪气起来 ：
“得，得，得， 你不用说了。
你想要说的我都知道 ，可惜啊 ，你来晚一步，前段日子店铺里有个小伙子，为人不知轻重，好心好意把钱借给了一个恳求他好多日子，好友。
当时我就有幸在边上目睹这一切 。
其好友言语犹在耳 ，言说：
“兄弟啊！我上有花甲岁数老母要赡养，下有襁褓儿女嗷嗷待哺 。
现今是一点粮都没有 ，每每听得他们哭嚎喊饿，这心就如万箭穿心 ，阵阵刺痛，难过自责不已 ，实在没办法，才求到你这里来 ，看在你我两家邻里，又是一起总角之交长大的份上，借我点钱买些米面回去应应急吧 ！ ”
当时听的那小伙子是热泪盈眶， 就连我这糟老头子也是于心不忍 。在那小伙子借出钱时 ，也不假思索，援助了一把十来文钱。
当时说好， 过段时日，过了那个饥荒坎坷，就把钱还回来 ，可惜左等右等，就是没有等到小伙子兄弟钱还来，反而等那到小伙子自己也泥菩萨过河， 自身难保也急需要用钱之际。
当时那小伙子捶胸顿足， 懊悔不已，鼻涕横流场景真是不忍直视。
故自那以后， 我们店里的伙计，和我就写下了契约互相督促 ， 再有朋友亲戚上门借钱，都要一视同仁， 不可再借，引以为戒啊？
是以芸儿啊！不是舅舅狠心不借给你， 实在是不想违背同僚之间的契约精神 ，一时间左右为难 ，再者这管钱的一向是你舅妈管，我就是两袖清风 ，想借给你也无啊！
之前借给小伙子那十来文铜钱 ，还是我兢兢战战，不知道攒了几多岁月的私房钱呢！
唉！ 可惜一时心有不忍， 善心大发， 竟然打了水漂 ，你说这…这这找谁说理去！唉！”
说着，说着贾芸的舅舅卜是人， 就一脸寂寥仰头长吁短叹起来 ，一副自身难保，爱莫能助的模样。
就这虚情假意模样演绎，绝对是老戏骨。
不知道要让多少 ，只会念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若是台词过长，可以反过来， 再念一遍 。
动作上再不济也就是 ，甩甩胳膊 ，跺跺脚丫 ，表情浮夸要多假有多假 ，也就长了一副，嫩，白，娘千篇一律面孔， 也不知道那灵魂有没有万里挑一，总之值得后来的有趣后辈仰望学习。
得，贾芸的舅舅卜是人 ，都如此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指桑骂槐暗示事情。
就算是贾芸脸皮厚过，神京城墙 ，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出口。
是以一时倒是杵在那里 ，局促不安 ，不知道所措起来。
可是又想到家里那，真的有一个老母亲要赡养，也只能再一次 尴尬出声祈求道：
“舅舅， 我的亲舅舅请听你外甥我一言，若不是逼到万不得已 ，我绝对不会开这口， 这不是据闻宁荣两府，前段时间在后花园里建了几栋高耸入云，灵巧竹楼。
有小道消息说，要采买一些奇花异草，翠柏幽篁 ，兰芝桂树，嶙峋怪石 ，好看喜庆，意寓不凡飞禽走兽 。
如那遨游水中逍遥自在锦鲤 ，那呦呦鹿鸣梅花鹿， 那翩翩起舞丹顶鹤 ，无不是都是好差事啊！
若是能得一项采买岂不是可以名利双收 ，到时我在荣国府管事人面前，得了脸，又在办事得力中得了好处 ，岂不是轻轻松松就把您这钱给你 ，同时又能解了我的一时困顿岂不美哉 ？ ”
卜是人虽然吝啬 ，可到底还是有些脑子，听得贾云如此说， 他也动了一些恻隐之心 ，想从中谋利一番 。
盖因宁荣二府后花园盖竹楼这件事， 他也是有所耳闻， 就算不是有所耳闻， 只要到外面宁容儿府周围转一圈， 倒也能够得那伫立建筑物映入眼帘，一丝也做不得假。
可刚才说过的话也不能当做 ，过眼云烟 一样，说反悔就反悔啊 ！
那岂不是对他的好面子有所形象损毁？
一时到也卡在那里， 默默不语 。
“我的舅舅 ，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俗话说的好时势造英雄，大好时机就在眼前，何故还瞻前顾后， 理应一鼓作气 ，拿下一项才买才是，到时人家荣国府里稍微露出一点点指缝财富，都够我们吃喝一段时间 。
遥想当年 ，我外公把我母亲嫁给我父亲， 不就是看中了我父亲是荣国府的旁支子弟， 有这一层关系在吗？
现在这关系刚刚好能用上，岂能还在这里犹豫再三？
俗话说的好，手快捞得金银满钵，手慢宝马香车无影无踪啊！舅舅 ！ ”
贾芸见自己的卜是人， 舅舅在那里犹犹豫豫， 跟个愚夫一样遇事不决 ，左右摇摆 ，内心挣扎，也只能上前一步 ，俯首贴耳，温馨言语， 循循善诱道 。
果不其然 ，这魔鬼一般的诱惑声音，到底是把卜是人，这个内心就有一点倾向于，要干一票大的摇摆不定状态，给彻底倾向干一票大的深渊滑去。
“那 ……”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旦夕祸福，疑则生变 ，晚上一刻节外生枝频频 。
这卜是人的枕边人 ，就是贾云的舅母，不知姓甚名谁 ，未见其人 ，先闻其声，跳将出来横插一杠 ：
“慢……… ”
这个慢字被她拖喊着，颇有一点戏腔的韵味所在。
更有一种弦外之音 ，事情要亡的意思 ，在里面跌宕起伏 ，酝酿不止 。
就在这声慢字出来时， 贾芸就知道这本来要一锤定音事情，又要有变故发生 。
这也不是贾芸以小人之心，度此妇人舅母之腹 ，而是以往一些经历告诉贾芸， 他自己这位这位舅母一出现，准变故丛生没好事 。
本来他舅舅卜是人， 就是一个非常难缠，心思不定变量之人 。
再加上一个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也非常难搞的舅母，事情可想而知是有多么的困难重重 。
“舅母一向可好，看面容倒是生活滋润…… ”
贾芸到底是不想放弃这大好机会， 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不怎么喜欢的舅母，打了声招 ，可这招呼言语还没说完，就被无情打断 。
“行了，行了， 贾芸你少来这一套，你刚才跟你舅舅所言所语 ，我在一旁倒也听了个大概， 这件事嘛 ！
事关重大 ，我想有必要跟你舅舅再商榷商榷。
毕竟你要借银子去打点关系 这个可不是小数目。
我们家也是小家小业，勉勉强强一日三餐可温饱 ，你那从小身子羸弱的表弟表妹 ，就连想多吃几个鸡蛋都要再三考虑 ，是以 可经不起折腾。
若是打点好了， 有那才买项目还好些， 若是不成， 那钱岂不是哗啦啦的打了水漂一样 ，连个涟漪都没有。
到那时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总不可能叫你这个家徒四壁， 吃了上餐，没下餐的外甥赔吧？
就算是让你赔， 你也赔不起啊 ！总不可能把你和你母亲两个掂量掂量卖出去，换钱使吧 ？
就算是我有那狠心， 你善良的舅舅，也不忍心将他的亲妹妹，亲外甥给贱卖了不是 。
是以这件事， 依我之见还是算了吧！
有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特别是像你家这样， 要啥没啥 ，何苦来哉 ？
万一，一个不慎， 就连你现在居住的房子也要打水漂， 到时候你总不可能厚着脸皮来你舅舅这里，白吃白喝， 打地铺吧？
就算你有那个脸皮， 我想我那心高气傲妹妹，（跟着她丈夫叫妹妹 ，不是他的亲妹妹 ）也不会不要脸 ，腆着面皮来这里蜗居。
毕竟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是走投无路情形，勉勉强强接近一二也就是 ，可是你这是放着好好生活不过 ，非要瞎想那些荣华富贵 ，自己作的 ， 可不就是异想天开 ，无事闹得慌，非要没事找事活受罪。
芸啊！听舅母一句劝 ，还是安安心心，过着安贫乐道的日子 ，才是真真切切，莫要妄想那些虚虚幻幻不切实际的荣华富贵梦。 ”
好吧 ，不愧是女人 ，这絮絮叨叨起来的劝解， 就是犀利非常。
愣是把贾芸那一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给一盆冷水给泼灭彻彻底底 。
连一个冒烟的机会都不给 。
真真是好狠的心啊 ！
“舅舅， 你也是这个意思 ？”
一想到自身情况的贾云 ，本来已经面若死灰的心 ，又不得不再一次 ，死灰复燃 。
万分不甘心的再一次，看向自己的亲舅舅 ，并不死心询问道 ，希望他能够看在血浓于水的亲情上拉一把 。
可惜 ，贾云到底是天真无邪，没有被社会毒打的够彻底 ，竟然还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燃起希望，希翼自己的舅舅伸出援手帮一帮 。
唉！到底年轻人，就是经得起心灵鸡汤的灌溉， 稍稍滴上那么一点点，就奋发图强 ，绵绵不息 ，一次又一次向这个冰冷充满荆棘的世界。
探出柔软触角试探一二残酷险恶现实。
“芸啊！ 到底是舅舅对不住你 ，让你错付，这也不怪我， 到底是有家有室的，实在是经不起折腾 ，在这大城市居不易 ，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 就是粉身碎骨下场。
你也知道你舅舅我世代就居住在城里 ，不像那些乡下有地的地主老财，可以对着那些佃户们敲骨吸髓，拼了命的去榨干他们最后一点膏脂 ， 建的密室储存那大大银冬瓜，金冬瓜。
贼抗风险的很。
就算是遭遇一时波折 ，倒也能够凭着积蓄，快快乐乐，奢侈豪华靡靡幸福生活下去 。
唉 ！这最后几十铜钱，你也别嫌弃 ，且拿去买几斤糟糠粗粮 ，应付几天 ，等你舅舅我这边，缓过气来，再去探望你和你娘，现在看天色也不晚， 你也该回照顾你母亲 ，就不留你吃饭了， 去吧 ，去吧 。 ”
说着不由分在袖衣里摸了摸 ，在自家婆娘咬牙切齿目光，欲语还休下 ，最终是把几十枚抚摸得锃光瓦亮，不染尘埃铜钱 ，语重心长拍在贾芸手心，之后又无奈下逐客令道。
到最后更是把脸扭到一边， 不忍再直视贾云 ，那楚楚可怜，哀求模样。
来了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
贾芸见得自家舅舅如此， 还能怎样？
他都不用抬头看天色，都知道天色将晚回去照顾一下你母亲这话也是借口 ，搪塞之语。
掂量掂量手中那几十文钱的重量 ，贾芸也只得无奈暗叹一声， 摇摇头，神情落寞 ，一步三回头 ，依依不舍蜗牛爬一样离去。
到底是有了婆娘 ，忘了妹妹亲情在 （父母恩情）。
这一点贾芸是不知道古今都是如此的，只要娶了婆娘 ，大多数都是把父母当闲人 ，而多数听婆娘的话 。
这一点想来那个东萍笑夫的夫，一定很有说心得体悟，自己在外面累死累活得来的财政大权，毅然决然交给了自家的婆娘掌控。
到头来竟然落到了那等凄惨下场 ，也不得不说一饮一酌啄自有天定。
……
就在贾芸魂不附体， 走出他舅舅家， 往家里颠三倒四去时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竟然让他碰到了命中富贵的那个男人。
若是倪二倪金刚，知道他就是贾芸命中富贵肇始的那个男人 ，也不知道会不会多借些银两 ？
虽说在曹公笔下 ，倪二借的银两，可比贾芸亲舅舅借都没借 银两，两相比较来的能知道雪中送炭 ，是何等的难能可贵 。
可从某种角度来说看，何尝不是残酷扎心之事。
远亲不如近邻 （虽说现在这句话可能也不怎么有含金量 ）。
血浓于水 ，打断骨头连着筋 ，一笔写不出一个亲情来，到底比不得仗义每逢屠狗辈 ，最是寒心亲戚朋友背后插刀的人，来得血淋淋，深有体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