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如释重负。
似乎也早有准备,直接拿出了一个厚厚的册子,放在了桌子上。
“这上面,乃是孤博览群书之后,对于格物致理的一些所想所得。”
“太傅可以先看看,等到完全理解和接受,再融合儒学、道学,以及洛学,去百家之糟粕、取百家之精华,以作新学。”
“新学以格物为主,研究宇宙之规则和真理。”
张久陵无奈叹气,上前接了册子。
太子殿下的准备当真是充足,且也是下了决心,若是自己刚刚拒绝,怕是真的要被逼迫着成为圣人了。
以如今太子殿下的手段和信誉,想要立新学真的不难,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成为太子殿下手中的刀。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自己来,一则,可以不让他人夹带太多自身的想法,把新学弄成四不像,不利于大乾内外之稳定。
第二个自然也是有着少许的私心的。
与其被太子殿下逼迫着当刀,那不如自己来,还不会恶了君臣之间的关系。
见到张久陵答应下来,当这个新学的领头人,萧奕自然很是开心。
所以也就借此机会,又畅所欲言了一番。
还自顾自地把大地的吸引力定为万有引力,取自于天生万物都要受大地的吸引力。
又把自己制作的模型,取了个名字,叫做太阳行星系、日心说……。
不管如何了,第二天的邸报,真的是大乾贞元二十四年来,一个重大的拐点。
后来的历史学家把贞元二十四年的处暑这一天,定为了‘阳日’。
也被定为大乾中兴之始。
因为从此之后,大乾日新月异,从此走向了一条广阔大道。
三朝元老张久陵理所当然被尊为圣人,却也在千古一帝萧奕之下。
萧奕挥一挥衣袖,带着一点儿暑气离开,群臣自然也没留着吃饭,各回各家,盼望着等待明日的邸报。
“父亲?”
厅堂上,只剩下了张久陵和张柬之。
张久陵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蹙眉捻须:“殿下所谋甚大,而且……身后有很多高人指点啊!”
张柬之一怔,立即问道:“父亲的意思是,殿下提出来的这些乃是身后那些高人提出的,那他们为何这么做?”
张久陵摇摇头,看着外面阳光普照着的花苑,听着有时会让人心烦意乱的蝉鸣声,这声音嘶哑无比,就好像是无力的嘶鸣。
“不知道,现阶段看起来,似乎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也没有什么隐患。”
“日心说、万有引力、大地球状、格物……,说这些乃是天方夜谭、是疯魔之言,又有一些自欺欺人,因为这些真的可以解释很多我们现在也无法理解的现象。”
“连困扰了圣人的辩日,也能解释的清楚了。”
张久陵转过身,拿出了萧奕给他的册子。
双眼有神地看着张柬之,说道:“新学还是要立,走一步,看一步。”
“殿下如今之声望,已经空前绝后,但是他身后的那些人,还是没有站出来。”
“要么,所谋远超我们的想象,甚至是无法想象。”
“要么,他们遵循着宇宙规则,选择了太子殿下,要建立一个大乾盛世。”
“是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盛世!”
最后一句话说的很重,以至于说完之后,张久陵咳嗽了几声。
张柬之连忙上前轻轻地拍着张久陵的背。
一夜难眠不说,第二日,张久陵起来后却反而缓缓从容洗沐,又只用了一些粥点,便让家仆封门拒客,然后就兀自转到院中阴凉之地安坐,复让儿子奉上来最新邸报,替他品读。
作为立新学第一张新邸报,应该是昨日傍晚发出、今日被抄录出来的,也是很多人期待的一份邸报。
而果然,邸报上面全都是昨天所谈及的一些内容,分为了好几个版块。
万有引力、日心说、太阳系、格物致理,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对于现阶段现象的佐证,其中都是什么太子殿下突发奇想,找了工部的人来做了个实验,从而得到了结论。
比如铁球落地,又比如……滚油取物。
一些戏子把式,看家的本领,竟然就这么被太子殿下给拿出来,且做了一番解释,定了个规则。
就比如滚油取物,上面就讲述了其原理,而其中就涉及到了‘气’。
这是昨天没有提到的。
可能也是太子殿下故意而为之,确保今日邸报的新鲜劲儿。
醋先变成气,鼓在了油的下面,油看起来在冒着泡,其实并不烫人。
只要是眼疾手快,任何人都能滚油取物。
这一下子。
跑江湖的怕是要少一门吃饭的本事了。
因为很快,就连张久陵都让人架起了油锅,做了一个滚油取物的实验。
事实确实如此。
张久陵无奈,只能去翻开那个册子,认认真真地读,还要完全读通、想通、更要融会贯通,明日的邸报,当有他一篇文章了。
……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语既罢,杨国忠(杨照)早已经双目闪烁,愕然心惊。
话说,此人在李林甫被斩首示众,因为早早倒向了太子,从而成为了户部侍郎,也算是成为了太子身边的孤臣。
因为其他人都因为他以前从李林甫而有一些厌恶,但是碍于太子殿下的态度,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堂之上,现在是六部九卿为大,再往上,便是张久陵和岳山了。
他是完完全全站在了太子殿下那一边,还为此,给自己改了字,杨照、字国忠。以此来表示自己的忠心,可以说是佞臣无疑了,谄媚到如此地步,也是被百官们厌恶,不愿意结交的原因。
而昨日,太子殿下带着人到了太傅府上,却没有带着他。
杨国忠自然是担忧不已。
像是他这般的大臣,一旦失了宠信,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叫打。
眼下这个格局,太子殿下提出了新学,提出了这等雄心壮志,要为万世开太平,那新学便是没道理,不也得认吗?
一念至此,杨国忠双目炯炯,再难有半分倦意了。
……
且不说京师的百官们是心思各异,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反应,当这封邸报传得更远,传到了江东的时候。
刚刚收复了冀州城,开了庆功宴的萧政,久久无言。
是真的无言。
萧奕的每一步都好像是走的让他有一些意料不到。
以前的藏拙,后来的一鸣惊人,成为了监国太子,再杀伐果断,铲除李林甫的同时,建立锦衣卫监察天下,又整顿陇右道,提出了以工代赈的国策,后又是积极和蒙元、北燕、高丽、大理、吐蕃、西夏等番邦互市。
到现在,竟然要立新学,更是说出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四句谨言。
仅仅是以这四句,大哥就能够流芳百世。
也仅仅是这四句,以后天下读书人都将会尊大哥为先。
这还怎么争?
他又拿什么去争?
也就在萧奕心思繁杂,已经被一封邸报打击的快要完全失去雄心的时候,李斯来了。
“殿下。”
萧政点点头,也没说话。
李斯也知道萧政为什么会这般,他也正是因为猜到了萧政会如此,才深夜登门。
“殿下可是因为邸报而烦心?”
萧政还是无言。
李斯深呼吸一口气,掷地有声地说道:“殿下何须如此?”
“太子能够说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之言,看起来确实是雄心壮志,无人能及,且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但是,太子也说了,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说到和得到之间还有一个做到。”
“殿下不去做,又怎么觉得自己就做不到呢?”
“如今建康和冀州已得,本该是大刀阔斧进行整顿,组建巡查御史、锦衣卫,整治贪官污吏获取民心,从而完全掌控大乾东边这半壁江山,最后北上伐燕,解决了内忧外患之后,和太子一决胜负。”
“若是连这些都不去做,岂不是就是在表示自己已经认输了?”
“连做都不去做,岂不是直接就向太子言明,殿下……您已经认输了?”
萧奕转过身,沉声道:“没有,本王从来没有认输,也从不会认输!”
“区区一份邸报,一个谨言,一个新学,本王也可以做,也能做!”
李斯几句话是不可能激将成功的。
说白了。
萧政心有不甘。
不仅仅是他。
远在晋阳的李怀安也是一样,心有不甘。
就连还在金贼之地,进行着最后的决战的慕容胤也是一样,心有不甘。
敌人越是强大,最后的胜利才最能让自己激动!
为万世开太平,这件事情,他也能做,做的可能比那大乾的太子更好!
不得不说,人有时候受了比较大的打击,可能从此一蹶不振,也可能从此盲目自信,也就是沉溺在自身给自己编织的一个谎言之中。
因为走出这个谎言实在是太难受了,他不想难受,那就自欺欺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