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万里星空只飘着几朵薄薄的云。
李念和沈行之坐在二楼的窗前,等到暮色四合,楼下的北息也没能敲开刘员外府的大门。
“你这侍卫也是执着,为什么非要敲门啊?武功那么好,飞檐走壁就探查了,不行么?”
沈行之抿一口盏中米酒,缓缓放在面前小几上,摇摇头:“进不去。”
他伸手指着面前的宅院。
“刘府三进四合院,却在最后一个院子之外,多出一个不点灯的黑院子。”
沈行之慢慢道:“方才已经说了我追查盐案,特意去青州城隍庙,你还记得你我初见时我同你说过什么?我在里面呆了一刻。”
“如仲康顺所言,那块木牌本身只是个祈福的牌子,但售卖的店家说,这牌子可以自己写祈福条带,放进对应的小格子中,祈福九九八十一日。”他又将那块木牌子从怀中拿出来,推到李念面前,“只是那祈福的格子,需要另外加钱,价格昂贵,大部分人并不会购买。”
李念拿起那块木牌,看着上面隐约难辨的“走沙”二字:“你的意思是,这实际上还说一把钥匙?”
沈行之点头。
“登记在册的祈福时间跨度很长,买下这一格的人,供奉了三个八十一天。”
仿佛最后一块拼图的碎片被找到,李念一下就明白了。
“我懂了。”她说,“你去城隍庙调查这件事,打开了那供奉的一格,看完里面的内容后,出来时,和那尸体打了照面。”
沈行之见她明晰,便点了下头。
他犹豫些许,又从怀中拿出另一件物什。
也是一块城隍庙的黑牌,只是那牌子上的文字有变化,李念低头看去,居然看到了发黑的血迹。
“这?”她好奇。
“我从尤寒玉尸体边上捡到的。”沈行之温声说,“但那时,对应的格子已经被打开,里面已经没有东西了。”
李念一手拿着一块木牌,恍惚间想到了和沈行之初见那一晚,那些举着火把,在山中要杀他们的人。
“……凶手在找你手里的这个木块。”她推测,“如果说尤寒玉的尸体出现的不是偶然,就是凶手为了把你留在青州的局,似乎也说得通?”
沈行之没回答。
但李念却自顾自道:“哦……我知道了。凶手知道你在追查盐案,知道你是跟着木牌来到城隍庙,他本意打算用一具尸体困住你,但没想到你是京察身份,林建成悄悄把你放了。”
“之后他便四处找你,不惜借助山匪的力量,而那时你恰好遭难,和我绑在一起。”李念说到这,蹙眉看着沈行之,“你在那格子里到底看到什么东西了,还能惹杀身之祸的?”
沈行之挑眉。
他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张叠成四方的纸,推给李念:“格子里,只有这张纸。”
李念好奇拿起,小心翼翼展开。
纸面上有几列娟秀小字,大意是在说,有问题的盐,都是从青州刘员外府,用特殊的方式转出去的,但却没说是用什么方法。
还道自己如果某日被杀,定是因为刘员外府杀人灭口。
落款的字迹看不清楚内容,只画了个怪里怪气的图样。
“这是朝廷线人用的特殊图样。”沈行之边说,边把桌上摆着的小灯笼抓到面前来。
他手掌摊平,示意李念把信给他。
李念将信将疑,犹豫片刻才递出去。
沈行之看着她仍有防备的样子笑了,把信拿在手中,一边对折一下,一边道:“你我眼下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已经没什么需要同你隐瞒的事情,犯不着如此防备。”
这话也就忽悠忽悠年少的小姑娘,李念活了两世,自然不信。
她看着沈行之将信放上灯笼,用火烤着信纸,也不点燃,叹口气道:“你说这个话就不讲武德了。就像我可以杀了你灭口一样,你也可以杀了我,然后链子一扔,这段事,再无人会知道。”
沈行之笑意不减,既没有否认,也没肯定。
他目光落在信上,故意避而不答,把信展开,指着落款处点了下。
原本只有个奇怪图样的位置,在火烤之后,居然出现个透光的印章。
那些碎裂的图样链接在一起,居然组成了“建安”二字。
“这意思是,他是建安郡公手里的线人。”
待信纸上温度散去,那枚印章的痕迹又消失不见。
李念了然点头,忽然问:“你也是建安郡公的人?”
沈行之微微笑着,没回答。
李念在宫里见过建安郡公一家很多次,都是来道谢的。
郡公年岁已高,高祖征战四方时,他曾以少敌多,在极其不利的情况下,围攻建安郡,是一员猛将。
但这些年老了,病痛缠身,基本已经从朝堂隐退下去。
如今接替他的位置,帮他处理政务的是建安郡公世子。
这人李念在宫里见过,年纪不大,但是个不苟言笑的冷脸,为人正直,有话直说,曾经与世帝因为意见不和吵得世帝头疼三日。
可他是个不改的性子。
每每惹得世帝头疼后,他才自觉话又说过了头,次次都跪在殿前自罚。
李念送安神汤去时,一边安慰世帝,一边还得给他求情。
忠臣难得,话说的难听些也得听着,这些道理世帝都懂。
再加上他们之间本就是过命的情谊,也不会真的追究。
只是君臣之间,哪怕只是做给世人看,也得有这么个样子,李念自然也懂。
一般都是他跪个把时辰,李念再去送汤,等出来的时候,顺便就能拿到口谕,让他回去休息,再提点他一句下次别过头。
但总有下一次。
想到这,李念看着手里的糕饼,觉得自己出宫之后没人救他,那性子,估计没少跪。
她见沈行之不回答,自知得不到答案,便不再追问,只道:“所以你一来青州,就已经盯上了刘员外府?”
沈行之点头。
“来青州当日,我让北息去追那线人一家了,导致自己离开青州府衙时,被人打晕和你绑在一起。”他说完,望向刘员外府,“北息观察刘府已经很久了,面上已经探过数次,所以知道这么大的府邸,其实是个空壳子。”
他微笑反问:“如果是你,要进一个戒备森严又找不到出入口的院子,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