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以为周穆一个人成不了气候,便传旨中书令,即刻拟定回函,同意北夷国提出的永久停战条款。
周穆并未言辞激烈地与入宫吵闹,而是不慌不忙地等着,待回函成稿落定,他取出纸笔誊抄一份,给皇上丢下一句话,背着手扬长而去。
“两国协议签署之日,就是这份回函公开之时。既然皇上不想再与北夷开战,那便只能等着与自己的百姓打仗了。”
皇上闻言霎时愣住,即将落下的玺印顿在半空中,迟迟按不下去。
他只想着尽快停战,解决与北夷国的纷争,却把百姓这头给忘了,那十万将士的遗属还虎视眈眈,庆州的百姓也不曾真的放下仇恨,这和谈协议签署下来,国家间的纷争是平息了,可邺朝怕是又要起内乱。
按照往日的闹法,那群暴民要推翻朝廷也不在话下,皇上不得不心生畏惧。
犹豫之下,皇上欲再找周穆商讨对策,可翻遍整个庆州城都找不到人,南陵那边他也派出几路人马四处寻找,但周穆又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个月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周穆一路东行,来至陈国都城,以邺朝使臣的名义,请求觐见国君。
陈国国君叶敬已过不惑之年,虽年纪不小,却性情开朗,喜欢广交天下有志之士。
他曾对林夕一见如故,不过几日相处,两人亲得宛如兄弟,谈天说地好不欢喜,他羡慕林夕曾走遍大江南北,四处经营买卖,各行各业都精通熟稔。陈国不喜打仗,素来以和平中立着称,只一门心思发展经济,从林夕讲述的生意经中,他受益颇多,几次三番想留这个好弟弟多待一段日子,怎奈林夕担心家中娘子有危险,一日都不肯多留,决然离去。
叶敬正觉得日子寡淡无趣,忽然又听闻周穆来到了陈国,他高兴得直搓手,忙带着几位肱骨大臣亲自去宫门口迎接。
对于周穆的大名,他早有耳闻,还不止一次在心中感慨过,自己若能有这么一个勇猛善战、英姿勃发的儿子就好了,他膝下有八个女儿,却一个儿子都没有。
陈国政治开明,历史上倒也出现过女帝,叶敬对几个女儿也喜爱得紧,从不看轻她们,只是没有儿子终究会有一点遗憾。
周穆本来还担心,自己只身前来,陈国国君会拒绝会面,可让他意外的是,叶敬不仅愿意接见,还带着一干大臣亲自来欢迎,反倒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叶敬在宫廷大摆宴席,热情款待,几杯酒下肚,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周穆也不绕弯子,直接言明来意——邺朝愿与陈国结为秦晋之好。
邺朝仅有一位公主,乃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本就心性高傲,不愿低嫁,选来选去也未择到满意的夫婿,近几年又因战事南迁,皇上更顾不上为她议亲,一来二去便耽搁了,现年刚满三十。
这个年纪在邺朝已算是妇人,想选得合适的高门大户并不容易,即使将来能顺利出嫁也免不了受一顿嘲笑,公主性情刚烈,放言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将就嫁人。
周穆听闻陈国皇后病逝多年,国君叶敬一直未立新后,也多年未招募秀女进宫,倒是个深情稳妥的人,加之陈国民风开放,女子地位较高,没有那些陈规陋习和世家观念,公主到陈国必然会受到尊敬。
他托姑母去探听过公主的口风,公主听闻陈国国君性情直爽、待人热忱,而陈国的民众也思想开明,从不觉得女人低人一等,更加对这个国家向往不已,她早就想脱离邺朝的压迫,去一个自由平等的地方过一生。
因此,周贵妃把周穆的意思一带到,还没出言劝说,公主便主动提出,愿意嫁到陈国去。
周穆没有同皇上商量,自己拿定主意,昼夜兼程赶到陈国,当他把公主的画像拿出来献给国君时,叶敬忽然脸色一红,忙推辞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谈什么嫁娶,且公主从未嫁人,我却已经有八个女儿,实在是不敢冒犯。”
周穆笑道:“管他是何年纪,难道年长几岁,心中就没有情爱了吗?你只问问自己的心便好,若喜欢就去追。人生短短几十载,连求爱的胆识都没有,那这一辈子活得多无趣。”
叶敬眸光一闪:“周将军真乃我的忘年交啊,我这一生所求,就是恣意洒脱四个字,所以一直以来教导百姓,不要拘泥于世俗之事,什么高低贵贱、身份尊卑,在我陈国都不值一提,每个人各司其职,各凭本事挣钱养活自己。”
“我做为国君的职责,不是以权势来压迫人,而是负责处理国家事务,协调民众关系,再给他们提供良好的谋生环境,这便是我认为的一个好君王应做之事。”
周穆尴尬地笑了笑:“国君扯远了,咱们还是说回公主和亲一事吧。公主的样貌你也看见了,自然是万里挑一,至于性情嘛,国君也大可放心,她心胸豁达,待人接物同国君一样真诚热情。年龄虽大些,可与国君倒是正好匹配,若你有意,我也好回去劝一劝公主。”
叶敬心中百花怒放,从第一眼看见那画像,他便有些心动了,仿佛初见他的皇后那般,对这个女子一见钟情,他多年不曾萌动过的那颗心,此刻又开始怦怦跳个不停,恰如枯木逢春,重回年少。
他命人取来一幅自画像,郑重地交给周穆。
“要不你先将此画带回,让公主也赏眼看看,万一她不喜我的容貌呢?”他语气间竟带有几分不自信。
周穆展开画卷一看,眉眼挑得老高,极力抿唇憋住自己的笑意,这画像至少也得有个十年八年了,纸张隐隐泛黄,画轴和边框都老旧不堪,唯独画中的帝王正值风华之年,英气逼人。
周穆点头浅笑,大致猜到国君的心思,他欣然收下画卷,开始提出和亲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