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那天,碧空如洗,风和日丽。
宫人们在廊檐上挂起辉辉红红的彩绸,一片喜悦,一连红灯笼烈烈如焚,把整个宫城衬得喜庆极了。
丝竹弦起,鼓乐齐鸣,贵妃和淑妃在太和殿前听封册立。
熙贵嫔和洛贵嫔也在,二人之位没有册宝更无金印,今日册封只是为了彰显明帝的重视与宠爱。
仪式繁琐,四人在此间,宫人也都各司其职忙碌着,无人注意到一顶软轿从偏门抬了进来,直奔寿康宫。
寿康宫。
明帝和太后早已在此等候。
前日张院判便传了信进宫,说三皇子和兰嫔身子皆已康健了,事不宜迟,理应尽早接入宫中。
行宫里毕竟不如紫禁城中方便,一名婴孩出生,免不了多些人员走动,再加上兰嫔的身份,人多嘴杂,容易惹人起疑。
明帝便下旨叫人护送他们入宫,正逢封妃大典,闲杂人等一律避让,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软轿径直抬进院中,一个年轻女子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下了轿,她未施粉黛,身穿佛门法衣,衣裳下却是连灰扑扑的普通棉布都挡不住的窈窕身段。
女子抬步进殿,孙姑姑赶紧上前将三皇子接了过去,太后怜爱地抱着乖孙拍了拍。
女子依依不舍,美目含泪,欲言又止,最终对着上首的明帝和太后盈盈一拜,“贫尼法号妙无,参见皇上、太后娘娘。”
明帝点了点头,“既已入宫,还遁入空门,便将前尘往事都忘了吧。从此以后,你就是清妙庵的妙无师太,受母后传召入宫讲经布道,不可再有二心。”
太后也道,“如今元泽年纪小,尚且记不住事,哀家也不是断情绝爱之人,愿意给你这个机会见见孩子。
可丑话说在前头,野心和贪欲都是养出来的,等元泽年纪大了,你便不要再在他面前出现,到时若生出事端叫人嚼舌根子,也别怪哀家翻脸无情。”
妙无又是一拜,“贫尼明白,贫尼和元泽能有这番造化已是不易,不会再奢求更多。”
明帝轻轻颔首,“去吧,去宝华殿,朕已然安排好了。寿康宫里没人会多嘴,宝华殿里也都是生人,你老老实实待在宝华殿里,莫要叫外头的人瞧见了面容即可。”
“是,贫尼遵旨。”
妙无将眼泪咽回肚子里,看了元泽最后一眼,脚步缓慢而沉重,乘着来时的轿子走了。
不一会儿,吴德昌入内禀报,“陛下,娘娘,皇后娘娘已奉旨往此处来了,贵妃和淑妃娘娘刚刚礼成,也在来的路上了。”
典礼开始之前,明帝就下旨叫皇后来寿康宫了。本来几人受册之后,按理要先去寿康宫听太后训话、再去凤仪宫听帝后亲封才算礼成。
因着妙无和元泽要来,明帝便直接叫众人都来寿康宫见上一见,三皇子入皇家玉牒一事便算过了明路,晓谕六宫。
…
“皇后娘娘驾到——”
“毓盈贵妃到——宓淑妃到——”
“熙贵嫔到——洛贵嫔到——”
众人甫一进宫,便瞧见太后怀里抱着个熟睡的婴孩。毓盈贵妃、宓淑妃和洛贵嫔皆是一惊,都恍惚了一瞬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在宫中。
明帝淡淡道,“今日正巧逢事,便在母后宫里一同说了。”
于是皇后落座,四人跪下听训。
太后道,“皇后已册,四妃之位今日也算全了一半,宫里的主位妃嫔都在此了,哀家便长话短说。
皇后、贵妃、淑妃三人日后要相互扶持,秉懿淑之德,敬慎持躬,树芳名于椒掖,训彰礼则,幽闲表质,共摄后宫事,莫要让哀家失望。
熙贵嫔新入宫,诞钟粹美,含章秀出,正值妙龄,也要抓紧时间为皇帝开枝散叶才是。”
众人恭谨称是。
明帝道,“都起来吧,今日还有一事,便是去岁朕在行宫幸了一宫女,她已诞下龙种。奈何身份低微,不宜入宫侍奉,朕便只将孩子接回了宫,取名元泽,养在母后膝下,以后便是三皇子了。”
众人心中皆是一惊,心情复杂。
在座几位嫔妃里,只有洛贵嫔随明帝去了行宫,可她那段时日也丝毫没有听到风声,居然瞒得这样好,孩子都生下了才…
太后又道,“你们也不必多想。贵妃、淑妃和洛贵嫔膝下都有亲子,抚养不便,皇后要掌管六宫,和熙贵嫔一样又年岁尚轻,以后总会有自己的孩子。
哀家老了,总盼着含饴弄孙,便先将他养着,日后大了再另作打算。”
众人压下心中惊涛骇浪,自然仍低头称是。
明帝大手一挥此事便板上钉钉,“好了,无事便都退下吧。”
…
储秀宫。
洛贵嫔回了宫,面上若有所思。
画屏疑惑道,“娘娘,当初在行宫,咱们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洛贵嫔眯了眯眼,“陛下一心要瞒,咱们又怎么可能会得知?只是这说辞着实有些奇怪…”
画屏想了想,“恕奴婢愚钝,实在不知…”
洛贵嫔食指轻扣桌面,“陛下封了罪臣之妻,封了教坊司贱籍女姬,区区一个宫女,又有何不可再封?
她乔氏能凭借皇子一举封妃,像卫氏、陶氏一般的奴籍女子也得封贵人,生了三皇子的宫女入宫为嫔妃又怎会是难事?”
画屏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对呀,娘娘睿智,奴婢竟没想通这一层!”
洛贵嫔又摇摇头,“想不通才是好事,陛下不欲让我等得知,那装傻充愣就才是上上策。
而且,你没听太后说么,日后再另做打算…那便是要为三皇子寻一个养母了,只是那人不是皇后,也不是熙贵嫔,啧。”
画屏甩了甩头,企图将这些想不通的东西甩出脑袋,“不管如何,咱们有了小公主,娘娘又成了真正的主子,咱们也算熬出头啦!”
洛贵嫔笑笑,“是了,本宫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造化…已是祖坟冒青烟,老天保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