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都走后,明帝对宫人吩咐道,“春猎一事筹备没有几日功夫,害人者必是临时准备,宫内平时无人能够进出,重点查查京中售卖此药者近两日的记录即可。
此药一般都是畜养牲畜者买来催产,那寻常人家凡买必是大量购入。此人未免被发现藏有此药,购入数量必然很小,仅够一次使用。
再者,这人只害一个小小才人,想必也是后宫嫔妃了,除了一个阮氏,方氏在后宫也并不与人结仇,更不可能是方家仇敌为难一介小小宫妃。
明白朕的意思了吗?”明帝抬眸看向吴德昌。
吴德昌心下明白,明帝想必早已确定此事和那阮才人脱不了干系,只是并无证据,不好轻易打草惊蛇。
于是他道,“奴才省得!底下宫人们平日里没有接触宫外的机会,既然是临时准备,那必然只会在出宫后寻得时机买药雇人。
奴才这就命人快马加鞭回京城里,沿着昨日出宫那条道上细细打听,看谁家那日卖了少量这药,又是如何联系上那猎户的。”
明帝颔首。
阮才人营帐内。
阮流筝进帐前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探听这才压低声音问道,“那日你穿的衣服和剩下的药粉都处理好了吗?”
一宫女答道,“小主放心,刚来围场那晚奴才就悄悄进了林子把那衣服烧了,剩下的灰烬和药粉也找地方埋了,两地相距甚远,应当是没人注意。”
阮流筝点了点头,心中却愈发烦躁,总觉得大事不妙。
今日明帝态度暧昧,她无法确定明帝是否相信了她那套说辞,但只要证据找不到,谁也拿她没有办法。
…
翌日清晨,明帝刚睁开眼,吴德昌就上前禀报,“陛下,昨夜一侍卫醉酒,往林子里多走了走去方便,发现脚下土地松软,用脚跺了跺便有些下陷。
那侍卫觉得不对,动手一挖发现了烧掉的衣裳碎片还有一些粉末,奴才已让太医验了,确是昨日那药粉没错。至于衣裳倒是看不出来什么,烧得太重了…”
明帝漱了漱口,了然道,“昨日有无人看见鬼祟之人身影进入树林?”
吴德昌摇头,“奴才问了,但有不少人入林方便,怕是不好找。”
明帝便不再言语。
回宫路上,又是浩浩荡荡数十辆马车,路过一街市时,外头有个侍卫朝吴德昌附耳说了些什么,吴德昌掀开车帘,对明帝轻声道,“陛下果然神机妙算。
有一兽药贩子说前日清晨一女子去他铺子里买了一份药,他觉得奇怪,跟出来瞟了一眼,就是上了咱们马车队里其中一辆,但马车太多,又都外形相似,他分不清楚。”
明帝问道,“那女子呢,有何特征?”
“回陛下的话,那药贩子说那女子就是穿着普通布衣,一直掩面咳嗽,怕是有意遮挡。”
明帝斜倚着身子闭目养神,淡淡道,“叫车队停下,去阮氏马车后面的马车里问问,可有人注意到那日她车上下来了人。”
吴德昌连忙让侍卫去车队最前头传话,不一会儿,整个车队停止不前,前面走来几个侍卫挨个车厢问话。
阮流筝心中惴惴不安,透过车窗一角,看见马车停在前日那条街市上,侍卫们从她车厢后开始盘点,不安情绪越发扩大。
她没想到明帝会如此大动干戈,竟是非要找出元凶不可!明明方妙也并非正值盛宠,她也已经尽可能扫清了尾巴,不过是报了仇而已,为何明帝要抓着不放?
围场猛兽伤人多有先例,怎么偏偏到了她这行不通?!
阮流筝几乎要把手帕揉碎。
“禀告陛下,奉恩将军妻女所乘的马车就在阮才人后第二排,她家丫鬟说瞧见了阮才人车上下来一宫女模样的人往街市去了,大概一刻钟后才又重新上车。”
明帝睁眼,“把阮氏那宫女带到药铺里,叫掌柜看看是不是她。”
不消片刻,那宫女挣扎着被带到了明帝马车外,吴德昌回禀道,“掌柜说身量和眼睛都很相似,应该对得上。”
至此,已能定罪。
明帝挥了挥手,吴德昌心领神会,出了马车对那被押着的宫女道,“陛下说给你个将功赎过的机会,若是你承认,便放你出宫返乡不再追究,若是不认…便乱棍打死。”
那宫女正要胡搅蛮缠,阮流筝从后头走来对吴德昌行了一礼道,“还望公公替我通传一声,我想见陛下。”
这一声叫吴德昌想起阮氏被晾在承乾宫外的那一夜,她也是那样温和有礼,强忍着泪水求他代为通传。
吴德昌暗叹一声,摇了摇头入内,然后请阮流筝上了马车。
“臣妾参见陛下。”阮流筝跪地不起,道,“臣妾认罪。”
明帝还未说话,阮流筝又道,“臣妾不明白,为何陛下要追究至此?”
明帝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她这一问,轻笑了两声道,“证据环环相扣,实难不查下去。”
阮流筝直视明帝双眼,又问,“臣妾逾矩,可臣妾记恨已久,也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明帝默然,他当然清楚阮氏是何意,但帝王九五至尊,想如何便如何了,岂会在乎区区一个阮氏?可阮氏估计不忿,区区一个方氏,为何值得他大动干戈?
于是明帝道,“害人性命,实在恶劣。”
阮流筝点头,从容不迫道,“臣妾认罪,求陛下开恩,赐臣妾一杯鸠酒亦或是一条白绫。”
明帝本想将她打入冷宫,毕竟阮氏也算事出有因,可她这么一开口,倒是叫他想起阮氏刚入宫时的模样,清高得很,确实不屑苟活。
明帝也无意为难,便点头叫她退下了。
马车继续行进,一行人不多时便回到了宫中。
明帝遣人去寿康宫将这两日之事一一告知,刚沐浴完,便听见吴德昌来报,说是阮氏回宫后穿戴整齐,盛装吊死在了殿里。
吴德昌小心翼翼问,“陛下,阮才人丧仪如何置办?可要葬入妃陵?”
明帝顿了顿,道,“不必了,尸首发还阮家,玉碟除名。方氏尸首也改葬至京郊清妙庵附近吧,朕想了想,身子残缺者还是不入皇陵为好,只在妃陵里立了方氏衣冠冢,刻其生平于石碑上即可。”
吴德昌点头称是。
如此一来,这阮氏也算白来一遭,玉碟除名,宫中记档也肯定要全部清理。尸首以罪妃之名发还本家,本家也定然不敢将其葬入家祠,若是生前在家不受宠,族谱可能也要除名…
吴德昌颇有些唏嘘,他记得那阮氏是庶女,养得精通书画诗词,谁曾想竟落得个如此境地?
半晌,明帝又吩咐道,“不必刻意隐瞒消息,天气热了,后宫人心浮躁,也该敲打敲打了。”
吴德昌福至心灵,怜嫔怀胎近八个月了,盈昭媛身孕也有六个月,宫外那乔氏更是也五个月身子。现在敲打好了众人,皇嗣才能不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