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乔若芙曾经的好，父子三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窗外鞭炮声阵阵，极致的热闹对比病房里的寂静，倒是衬得他们更加孤独可笑。
就连江耀自己都没想到，以前最不耐应付的年夜饭，有一天竟然会成为他最渴望回到的时间段。
江小宝捂着肚子，小声问：“爸，妈还会回来吗？”
都不用江耀开口，江大宝直接嘲讽拉满：“回来干什么？继续像以前似的照顾我们？”
“爸身体好的时候对小姨比对妈好，现在身体不好了，你让妈回来照顾爸？”
早慧的孩子是知道怎么扎亲爹的心的。
脾气上来，连亲弟弟也不放过。
“还有你，天天嘟囔着让妈回来，还天天跑三进院偷看去，你看妈搭理过你一回吗？”
“不缺吃不缺穿的时候说妈管你，管妈叫肥婆母夜叉，说妈不如小姨对你好。”
“现在好了，没人哄着你了，一口热乎饭都吃不上了，想起来喊妈了。”
“这么想妈，之前家里吃肉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去秦家给妈送一碗。”
“不说一碗，你那时候但凡长点心，有点良心，给妈送一块儿，妈现在说不定都还能认你这个儿子。”
大概是因为心情不好，江大宝说着超出年龄的话，直把江小宝说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孩子自尊心作祟，江小宝红着脸嚷嚷：“哥你说我和爸对妈不好，你对妈就好了？你对妈好她怎么也不认你？”
江小宝以为这句话是他的反击，他说完之后他哥肯定也得跟他一样，被臊得满脸通红。
却不想他哥听完，脸色变都没变。
只是说……
“我从来也没说过我对妈好。”或许小时候，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是妈妈的好儿子。
看到有人欺负妈妈，他会踉踉跄跄冲上去护着妈妈。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也变成了欺负妈妈的人。
后悔吗？
后悔。
可后悔又能怎么样？
他妈有了新的家庭，新的、更讨喜的孩子，根本就不会回来管他们的死活。
听着兄弟俩的拌嘴，从头到尾江耀都是沉默的。
他现在脑子很乱，大儿子的话就像一把刀，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原来他曾以为的体面，从来都不体面。
他以为自己没有见异思迁，连和乔玥珊发生关系也是情有可原。
是当时情况紧急，乔玥珊中了药，他被迫做出的选择。
可现实却是，连他这么小的儿子都知道，在他和乔若芙的婚姻里，他才是走偏了变心的那一个。
从头到尾，不管他怎么掩饰，怎么给自己找借口把责任推到乔若芙身上。
说乔若芙胡搅蛮缠，说乔若芙是泼妇，说乔若芙没有同理心……其实归根结底。
连他儿子都知道……错的是他。
是他对乔若芙不好，也配不上乔若芙这么多年对他和对这个家的好。
就像每次小儿子闹说想让乔若芙回来，都会被大儿子打断一样。
因为大儿子知道，他们不配让乔若芙回来。
他们才是犯了错的人。
却在从前，合力把乔若芙逼成了一个看似情绪暴躁的疯子。
然后冷眼看乔若芙发疯，数落乔若芙的过错。
可乔若芙错在哪了？
江耀看了看自己这副破败的身子，他想，乔若芙大概错在以前对他们太好。
让他们以为他们本身就可以过得好。
可当乔若芙离开，他们才知道原来离了乔若芙，不管是他妈还是他，亦或是两个儿子。
他们其实……什么都不是。
不过是以前仗着乔若芙对他们好，所以得了便宜还卖乖，看不清形势罢了。
蠢得透腔。
他们有过遮风挡雨的伞，却因为嫌弃伞不够好看，不够合心意，亲手把伞扔了。
也难怪老太太临死之前都在后悔当初针对乔若芙，后悔不知足帮着外人逼走乔若芙。
这个时候的江耀，终于不再嘴硬，听着窗外的热闹。
他黑眸里映出破碎的光。
当他没了所有能让他傲慢自大的依仗，他终于意识到……
原来从来都不是乔若芙离开他不能活。
而是他离开乔若芙才是活不下去。
江耀突然出声：“你们想让你们妈回来吗？”
大宝死抿着嘴不说话。
小宝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眼睛唰的一下……亮了。
刚才和哥哥吵架的时候要多心虚有多心虚，现在听自己爸这么一问，又开始扯个嗓子喊‘想妈妈’了。
听得江大宝毛骨悚然。
他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自己弟弟。
第一次对他妈以前评价过他们兄弟的词——自私，有了这么明确的认知。
他弟明知道他们对不起他们妈，也明知道以前做得有多不对。
甚至知道对方现在再婚日子过得很好。
却仍旧自私到希望对方回来照顾这一大家子累赘。
他们是亲兄弟，他知道小宝不是听不懂也不是不明白，就是在仗着自己小孩子的身份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是想让妈回来像以前一样照顾他们。
他失声：“妈已经结婚了。”
小宝想都不想：“离婚！奶瘫床上的时候说了，夫妻还是原配好！”
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大儿子一眼，江耀嘴角翘起，很赞同小儿子的话：“对，夫妻还是原配好。”
……
同一时间。
张秋来也在说同样的话。
“要我说夫妻还是原配好，不行你把江耀还给乔若芙。”
“他俩一个胖一个瘫的，和以前一样，绝配。”
“而且俩人还生了俩孩子，就是为了孩子好也应该复婚。”
她说得理直气壮，完全忘了当初是她们娘俩争着抢着要挖的乔若芙墙角。
那个时候没考虑过夫妻还是原配好。
那个时候没想过乔若芙和江耀之间有两个孩子。
现在江耀不顶用了，倒是变得‘通情达理’明白事了。
道理乔玥珊都懂，可乔玥珊远不像她妈这么乐观。
她妈刚出看守所，还有挺多事不知道呢。
她说：“不行。”
“怎么不行？你心软？”
“不是心软，妈，乔若芙现在嫁给了秦峥城，那可是团长，你现在想搅和得乔若芙离婚，让她和江耀复婚……”
“那叫破坏军婚，是要被抓进去的！”
“到时候蹲的就不是看守所，而是监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