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涵一旁感慨了一句:“谁说不是呢?在这深宅里可怜的女人多着呢,要想过好,我瞧着个个都不如意着呢!”
“二夫人她至少母凭子贵,也算有个安稳的着落。”洛云蕖说道。
碧涵撇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按理来说,能从丫鬟到主子,算是跨越了一级,还脱了世代为奴的生活,可是二夫人也有她头疼的地方。”
“她哪里不如意了?我看她吃穿用度并不比大夫人差,甚至还好很多。”洛云蕖好奇心大涨。
碧涵摇头:“再多的进项,若是有窟窿,那也补不起来啊!”
“什么窟窿?”
碧涵小声说:“二夫人的娘家。”
“娘家怎么了?”
“自然是有着吸血一样的爹娘和兄弟了,她爹娘出身卑贱,自己女儿做了夫人以后就觉得好像暴发了一样,又是置办房屋又是置办家用,几亩薄田也荒了,就指着二夫人往娘家拿东西拿钱,再者,二夫人有一个弟弟,这弟弟是她爹老来得子,听说家里生了好几个女儿,就是不见儿子,她娘没生儿子前老被她爹当街打骂,自从有了儿子,日子好过多了,如今弟弟不过十岁有余,老两口就开始张罗他的婚事,那不得银钱使嘛?反正有那样的娘家,填不完的窟窿等着二夫人呢!”
洛云蕖说:“不是说好几个女儿?怎么就偏偏指着她?再说她也可以拒绝的。”
碧涵摆手:“女儿多可不中用,嫁的一个不如一个,也只有她在这富户里做了妾,全家可就指着她了,拒绝?二夫人自然是想的,但是耐不住三天两头家里来闹来哭,咱们老爷又宠爱这房,家里银钱也足够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只不过大夫人可时时盯着二夫人呢,就等着她的错处呢!如今看来,只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谁知道能支撑多久呢?”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到了老夫人的嘉乐居门前,洛云蕖嘱咐碧涵不要将自己受辱和挨打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更不能让祖母知道。
谁知刚一进门,就发现老夫人正坐在西北角的躺椅里,在那逗画眉,让洛云蕖连换洗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撞上了。
老夫人见她这般落魄模样忍不住将眉头一蹙:“哎呦呦,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出个门给大夫人请安如何回来这幅样子?”
洛云蕖见躲不过,只好走上前来:“不打紧,祖母,是我不懂规矩受罚了。”
老夫人眼神挺尖,一下子就看到洛云蕖背后的双手:“伸出手来,让我看看。”
洛云蕖只得伸出红肿的小手给老夫人看。
老夫人看了眉头皱的更紧了,忍不住生了气,却没有发作:“兰香,先带小姐去换洗。碧涵,你留在这里,如实招来!要是说假话,小心挨打!”
碧涵没办法,只得照实说了。
半晌,老夫人在那坐着,没说话。
等洛云蕖收拾妥当,兰香说老太太在堂屋等着,她便去了那里。
一进门,老夫人就叫她跪在了准备出来的蒲团上,洛云蕖觉得奇怪,但也顺从的跪了下来。
“蕖儿,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跪着吗?”
洛云蕖低着头回道:“不知,但应该是我做错了事情。”
“嗯,你说说你错哪里了。”老夫人接过兰香递来的茶喝了一小口。
洛云蕖想了想,说:“我不该向您撒谎,没有同您讲真话。”
“这是其一,其二呢?”
“没了。”洛云蕖抿抿嘴唇不再说。
老夫人问她:“你为什么要通知二夫人,你说。”
“我想找到可以同大夫人对抗的第三人。”洛云蕖如实回答。
“所以你根本不是为了避免挨打,而是为了搅浑这池水对不对?”老夫人敏锐的察觉。
洛云蕖点头。
“你为什么不叫人告诉我呢?”
洛云蕖回道:“婆婆和儿媳自古以来关系就很微妙,您若为了保护我和儿媳妇闹不愉快,以后恐怕儿媳妇会对您怀恨在心,又觉您偏袒我,一碗水端不平,岂不是为您埋下祸根?二十戒尺我还受得住,不是什么掉胳膊掉腿儿的事儿,因此我不愿告诉您。”
这一点显然让老夫人吃了一惊:“蕖儿,你才几岁,如何思虑这般缜密?”
洛云蕖露出洁白贝齿,笑了:“祖母,我从小生在秦楼,长在那里,见的多了,挨打也多了,这都是不自觉的行为,您若是怪我心多心不好,就责罚我吧!我不会怪您也不会记恨您,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老夫人听了心一下子就软和了:“蕖儿,快过来,让祖母抱抱。”
洛云蕖走过去,被老夫人一把搂在了怀里。
“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祖母也一样,固然,你撒谎是不想让祖母担心,祖母知道,但遇到危险若不能及时告知祖母,祖母同样也会担心。”
洛云蕖听了,内心翻涌,百感交集,没想到初来这里就能遇到真心待她的祖母,这实在让她觉得异常珍贵。
就听老夫人继续说道:“你心眼子多,祖母知道,这算是在秦楼那样的地方练出来的没法子的法子,祖母没有怪你,你小小年纪,全凭着自己审时度势来求得自保,这说来是大人们的错,没给你一个温暖的家。人多了,处处都是江湖,虽然说家本该是温暖的地方,可祖母也知道,这两房实则没一个省油的,更何况你没有亲娘,少不得受委屈。”
老夫人捧着洛云蕖的小脸,怜惜道:“蕖儿,你从秦楼那样的虎狼窝里出来,身上就已经被打上了娼妓女儿的标签,日后少不得被人唾骂欺辱,祖母如今还有点能耐护得了你,但不过是一时的,你要想让人敬你爱你疼你,就只有一个法子。”
洛云蕖:“什么?”
老夫人眼里透着坚定:“唯有自强。你可记住了?”
洛云蕖嘴里念着,点了点头,可她还是奇怪:“祖母,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别人都看不起我,都觉得我脏,为什么您要护着我呢?”
老夫人摸了摸洛云蕖的头:“那些个看不起你的,都是心眼子脏了的,不要挂在心上,祖母觉得,人不该论出身。”
“那该论什么?”
“论心。”老夫人目光幽幽,看向前方,“蕖儿,倘若有一天你有能耐了,还要记得一点。”
“什么?”
老夫人笑着轻轻拍拍她的小胸脯,说道:“变强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什么。”
老夫人没有告诉洛云蕖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似乎又说了,洛云蕖眨巴着眼睛陷入了沉思,但显然,她还有点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