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嗅到阴谋味道的瞬间,你就已经提起十足的警惕。藏满疑点的信息自脑海中浮现,你逐条分析探索着,就像是在抓捕一只躲藏在房间中的老鼠,呼吸都那般小心翼翼。
首先是一个困扰你许久的问题,「星浆体」的信息究竟是怎么暴露的?
这一点上,你确认自己足够警惕,并没有在日常的对话中流露出任何有关的信息。但是你们三个赶到现场之时,诅咒师明显做足了准备,并不像是临时起意搞出来的谋杀。
之后对于那位诅咒师的读心也印证了你的猜测,确实蓄谋已久。而基于这一点,你势必要去考虑究竟是谁暴露了天内理子的信息。
其次是伏黑甚尔对于你的了解,犀利干脆的动作中,却又无端透出一种警惕。
尽管你知道诅咒师中专搞情报交易的也不少,但你又不是什么极其出名的术士,甚至于术式效果简单到一句话就能概括。在这种情况下,伏黑甚尔对你的警惕也过于古怪了吧。
就好像是存在着一个相关的知情人士专门警告他了一般。
虽然你自觉以自己的实力,应该不至于遭到如此的忌惮。毕竟读心术难道会是什么毁天灭地的术式吗?
这点自知之明你还是有的。
最后就是五条悟和夏油杰越发频繁的祓除任务。
就好像是有人专门设计出来,将他们调离咒术高专一样。
或许是错觉,或许真的是对方藏的太过隐蔽。在这一点上,你找不到客观的证据去佐证这个想法,只能凭借自己的第六感做出判断。
你喃喃自语道:“果然好奇怪。”
【怎么了吗?】高城美奈子问道,【难道是因为意识到夏油君经常不在学校,所以会感到寂寞吗?】
“倒也不是。”你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眉间蹙起,“只是突然觉得有点不安。”
宛如一叶扁舟行于暗流涌动的潮水之上,晃动出随时倾覆的不安感。
这种感觉持久而绵长,像是清晨的雾,环绕在你的周身。即便回到宿舍,你似乎也能感受到空气中潮密的水汽。
好像不太对。你站在宿舍门前,在术式发动的视角下,能清楚看到屋里有外人来过的痕迹。此时窗户大开,窗帘浮浪般飘逸。
来者是从窗口翻越进来,其行动的痕迹直直延伸至书桌处。烧红的夕阳透过窗框,映出书桌上金色闪光的一点星痕似的光。
警惕环顾整个房间,你的视线掠过各个刁钻的角落,再没有发现外人存在的痕迹。看来应该是离开了,来人并没有在此处逗留。
【怎么了吗?】高城美奈子问道。
你没即刻回答,只是走近书桌,再次确认上面放置的物品——一枚小小的螺旋纹状金色纽扣。
也正是你们放到伏黑家的那一枚。
“这完全就是在作弊吧。”
仗着自己无咒力不会触发警报,就随意出入高专什么的,甚至于还恬不知耻地闯进女生宿舍。大大方方地放下这个并无威胁,却充满隐喻的纽扣。
是挑衅,也是威胁。一方面他在嘲讽你们的防范松散、警惕性差,另一方面也是在警告袭击后方这种事情不止你们能做,他也一样。
“我也只是试试而已。”你拿起纽扣放在眼前观察,“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竟然还真让对方找上门来了。
低头看着窗台上的「痕迹」,你沉思着,对方应该还走不远,倘若现在追上去应该还来得及。
“美奈子小姐请稍等片刻,我很快回来。”
你做决定时鲜少犹豫。在这一时刻,你当机立断单手撑着窗台跳下楼。一边追着对方留下的痕迹向前,一边给在医务室工作的家入硝子打出一通电话,简要说明自己这边的情况。
“……对,就是这样。现在他应该还没跑远,我现在就在追。别担心,我不会跑出学校范围内的……他要是想杀我,还是在我房间直接守株待兔比较靠谱,应该也不至于跑。嗯,好,我记住了。那我就先挂了。”
合上手机,你很快追进后山的树林中。踏进树林的一刻,头顶都落下一层夜幕降临般的阴翳。
但是,能看清楚。
眼前凝出丝线一般的指引,脚步混着穿林踏叶的响音,在幽邃林间回荡。
丝线断联的一刻,你恰巧踏入一片空地。残阳如血,笼照出一片赤红大地。
“不打算谈谈吗?”你的语调平静少澜,神情中带着异常笃定的镇定,“就像你刚才什么都没有对我做一样,我也绝对不会对你的家人做些什么的。”
【所以小姐在我家里放下代表咒术高专的纽扣,只是个一时兴起的恶作剧吗?】
你看向四周,术式延伸的范围逐渐扩张。对你来讲,其心声很类似于一种脑电波,并无音量大小与传来方位的区别,因而他的心声不能帮你判断对方的位置。
这个家伙连这个都知道吗。
“伏黑先生也是。把这枚纽扣重新放到我的房间里,所表达的究竟是威胁还是挑衅呢?”
【哦,原来那是你的房间啊。】
你:“……”
这边杂七杂八一通分析下来,cpU都要干烧了,但合着你就是随便放的啊。
【我出来之后呢。】他问道:【你是打算召集你的同学揍我一顿吗?】
你轻声叹气,自若的神态都颇是让对方逃过一劫的无奈,“很可惜,他们都在外面出任务,估计短时间内赶不回来。”
“是吗。”
男人的声音穿过地面上的葳蕤草木,所过之处青叶伏脉。他自阴影处缓缓走出,赤手空拳,神情散漫,远远望着你的目光却偶映出野兽似的凌厉。
明明是属于咒术高专的地盘,他一个外来的诅咒师却能够在此时露出轻然的,恍若闲庭信步般的笑意,“那我就放心了。”
【毕竟那两个小鬼难缠得要命。】
你也不遑多让嘛。
你在心中嗤道。
反正也不难缠,一出手直接要命。
“既然不是为了威胁或者示警,那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你略微侧身,身体的每一处都写满防备。
“我听我儿子提起过你,说最近有个长的很好看的姐姐和白毛怪人到家里做客什么的。”他无所谓地侧过头,“还说「妈妈是她的恩人」什么的。这种谎话你也编得出来,还真是多少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
尽管谎话被人当场拆穿,但你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再怎么说,要不是因为夫人,你也不会这么快的出现在我眼前吧。或许我只是把这个结果提前告知了也说不定。”
听到你的回复,伏黑甚尔幽绿的瞳孔在天光将尽的时刻,漾出细碎而锋利的浅光,“之前光顾着杀「星浆体」了,我倒还没有发现,原来你这么牙尖嘴利、能说会道的啊。”
……这家伙是专门过来踩雷的吗!?甚至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那种!?
忍耐。
深呼吸。
平心静气。
绝对不生气。
等你问完话就直接干掉他!
“现在了解到也不晚。倒是我盯了那么多天,也没听夫人说过你回家了啊。”
伏黑甚尔托着下巴,多少也有些不解:“我是堵在我儿子放学回家的路上问的。之后就直接走了,他竟然完全没跟其他人提过我啊。”
“你作为父亲还真是失败啊。”你对此适应得面无表情,“直接拿「逃债」当借口溜掉了,也难怪惠他不想跟姐姐和妈妈提起你。”
“小姐你应该最清楚吧。目前针对我的悬赏一共三千万的赏金,让一群潜伏在阴暗角落的虫豸伺机而动。连往日的老东家看我的眼神都逐渐不对劲起来。”
伏黑甚尔笑道:“这种被人下重金追杀的经历还是第一次。我想要不是因为负债累累,应该也不至于让对方这么大费周章去报复吧。”
“那么既然已经看到我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他的尾音拉出慵懒的拖腔,在声带震动的共鸣中,带出一点沙哑的质感,“请问咒术师小姐,你的气消了吗?”
缄默许久,你目无高光,冷漠地拆穿道:“别人是有家不能回,你是有家不想回。这很惨吗?”
“不够惨吗。”他指尖点上太阳穴,露出一副思索的神情,近乎完全不在乎道:“我还以为你这个年龄段的小姑娘会喜欢这种套路。”
【会示弱卖惨,长得还不错的成年人一般来讲都挺受欢迎的吧。】
你:“……”
到底是你低估了他的脸皮厚度,这家伙是完全没有自尊的吗。
“我受够了。我拉警报了,你之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打开手机,完全不避讳当事人的存在,“反正我是不会撤销悬赏的。你尽管死外边就对了,我爱看。”
“话说,你觉得我儿子怎么样?”他开口问道。
“啊。”你手上动作一顿,没能料到他画风急转的举动,但还是认真回复道:“是个乖巧可爱,听话懂事的酷小孩。”
“他有做咒术师的才能。”
说这话的时候,他侧过头,目光延伸至黑色夜幕中将明未明的星辰之上,即便是不经意收敛的声线也似乎染上某种极为专注而认真的情绪。
“如果现在能好好培养的话,未来是可以、不对,应该说是一定能够成为一名强大的咒术师。”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眼睑微阖,眉眼似也覆上一层沉重的暗色,但唇角却弯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一字一顿道:“我就是以此为前提,把他卖给了禅院家。”
【整整十个亿呢。】
巨雷轰鸣。
瞳孔微缩,你不敢置信道:“你说把惠卖到哪里了?”
伏黑甚尔颇有耐心地重复道:“禅院家。”
“跟五条家并列为御三家的那个?”
“对啊。”
“那不是培养人渣的垃圾堆吗!”
“……”
“虎毒不食子。”你指控道:“但是你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所以。”伏黑甚尔耸了耸肩,以一副无足轻重的姿态开口道:“你要养吗?”
“你以为这是在养小猫小狗吗!”要不是受制于场地限制,你现在一定能把桌子糊到他脸上,“给我认真一点,尊重一下你儿子的各项人身权利!”
“哦。那我把他过继给你也行。”
专制独裁的父亲以着不动如山的姿态,给予亲生儿子一点微末的父爱。
“不过之后跟禅院家的谈判就得你自己来了。”
你近乎无语凝噎,“我应该没说过我要养吧?”
听闻此言,伏黑甚尔干脆利落转身,无所谓道:“那行吧,我明天就把惠送去禅院……”
“等等!”你骤然打断对方施法,掌根无助地抵在额头上,“我应该也没说我不养吧。”
“是吗。”强买强卖的父亲点头慨叹道,“那真是太好了。”
即便知道这只是个套路,你也有种自己无论如何都会钻进去的无力感。身陷囹圄的天真小孩,这可比那什么卖惨示弱、长得还不错的成年人要来得触动人心多了。
“那我这里也有一个问题。”你伸出手指比划道,“有关于我的情报,你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伏黑甚尔的目光幽邃,像一簇在风中沉默的烛火。
“也不用想着转移话题,或者在心里想些有的没的。”你的目光在此刻都不禁染上几分微妙的嘲弄,“毕竟悬赏令发布之后,诅咒师对你这么不留情面。那么作为「术士杀手」的你应该还不会想要继续包庇他们那群拥有咒力的,自诩天生高人一等的术士吧?”
“老实讲。”带有疤痕的唇角咧开桀骜不羁的笑意,展露出森森犬牙,他散漫的目光终于凝在实处,“我开始有点后悔了。”
【小姐你一开始的剧本应该不会是在我被人追杀的足够狼狈可怜后,选择冰释前嫌,像救狗一样的把我捡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