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队长正在全体社员大会上讲话,坏水儿不请自到,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会场,正当队长侃侃而谈时候,坏水儿突然打断他的讲话并高声宣布:“
最敬爱的队长大人同志,从现在开始,你得看住你的老婆!”会场里一片哗然。队长本人也被坏水儿的话弄糊涂了。
“队长大人,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不管你看得多么严,管得多么紧,哪怕你一辈子搂住你的老婆不撒手,我也能跟你老婆干上一炮过过瘾。队长的老婆,那叫干部家属啊!哈哈哈——”在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时,坏水儿一溜烟逃出了会场。
“揍他个兔崽子!”一个人猛然间回过神来的人大声喊。
“对呀,揍他个兔崽子!”有人愤怒地随声附和。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坏水儿抓来呀!”
“对呀,把他抓来,劁了他个王八羔子!”有几个心眼快的人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为队长效劳的时候到了。此时此刻不好好表现那可太傻了。队长本人到这时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坏水儿的“干一炮”首先把他干懵了,发懵的他只是用目光茫然地在人群中巡视,最后把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老婆身上。
此刻队长老婆则自以为心中有数,因为听了坏水儿刚才说过的话后,她立刻就想起了昨天坏水儿注视骑马布,并说让丈夫揍自己的情景。
坏水儿这小子的举动太他妈的不正常了,如今看来这小子肯定疯了。想到这,她立刻起身说:
“乡亲们,别激动,闹出人命不好办,难道乡亲们还看不出来么,坏水儿那小子疯啦,他疯了,这在城里叫精神失常,精神失常的人就彻底疯了。革命的父老乡亲们,大家想想看,一个不疯不傻的人会说出那种话来么?”
队长老婆这样一喊,大家顿时安静下来。许多人暗中由衷地佩服队长老婆,到底是干部家属,政策水平就是高,不管什么样的场合,处理问题就是有板有眼,难怪人家两口子的感情那么好,俩人生了五个孩子,依旧象新婚小两口似的男欢女乐、、、、、、
队长老婆清了清嗓子又说:
“乡亲们,别忘了,坏水儿虽然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可他毕竟是个知识青年啊,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嘛,知识青年可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派来的啊,闹出人命可不是好玩的。”
“对对对,那小子是疯了。”队长听了老婆这一番深明大义的高谈阔论,当即茅塞顿开,他连连点头,
“对,坏水儿肯定是疯了,再说坏水儿又的确是知青,知青和社员是有区别的,哪怕他一辈子在这里接受再教育,他还是和土生土长的社员不一样。”
“对呀,可不是么。坏水儿再坏也是知青啊。”社员们纷纷对队长的话表示赞同。直到此刻,刘汉堡村的人们才记起坏水儿也是个知识青年。打死知青是破坏“上山下乡”,是和“最高指示”唱反调儿,那可是滔天大罪啊!咱们贫下中农最听毛主席的话了,千万不能犯罪啊!
然而队长老婆的话并没有得到一致赞同,她的话让在场的知青极为恼火,千仇万恨立刻涌上心头,他们恨队长老婆,恨得咬牙切齿,因为她的话让所有在场的人记起了坏水儿是知青一分子。六郎悄悄和另一个知青咬耳朵,
“这个大傻b,人家要和她干一炮了,她还替人家说话!脑袋让驴日了!”
“你怎么知道坏水儿疯了?”一个戴眼镜的人代表众知青起身质问。这人正是贾援朝,现在外号叫眼镜。
“我就是知道!”队长老婆一口咬定。
“你是怎么知道的?”眼镜追问。
“知道就是知道呗。”队长老婆不肯讲出骑马布的事,更不肯说出自己曾把骑马布丢到坏水儿的头上。
“你可以跟大家说说嘛,”队长发话了,
“坏水儿是怎么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队长本人也极想知道坏水儿是怎么疯的,自己老婆又是怎么知道的。所以他才接过眼镜的话题,让自己的老婆说说清楚。
“等开完会再说吧!”队长老婆不愿当众说出关于坏水儿与骑马布及精神病之关系。她觉得有些话只能背地里跟丈夫悄悄地解释,所以她搪塞了一句:
“等开完会再说吧。”
“那我现在就宣布散会!”队长高明之处就在于,他每时每刻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握有并应该行使的权力,
“会已经散了,你当着乡亲的面说说坏水儿是怎么回事吧!”队长老婆别无选择。
“那好吧。”队长老婆不敢在众乡亲面前拂丈夫的面子,她更害怕乡亲们产生误解,以致怀疑他们两口子在感情问题上有丝毫的芥蒂。于是她便讲起了坏水儿在自己家院内起粪时的种种怪异表现,以及他关于让队长揍她的预言、、、、、、
“哄”的一声,人们笑翻了天,这笑声表示刘汉堡村的全体公民一致承认——坏水儿得了精神病,他疯了。紧接着人们又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决定——如果坏水儿因精神病而不能干活的话,那么,就重新让原来那三个地富分子接替坏水儿起粪。
但是知青们恨透了队长老婆,恨透了刘汉堡村承认坏水儿是疯子,恨透了村民反动透顶的决定。
第二天,坏水儿照样起早贪黑并且保质保量地起粪。
第三天,坏水儿照旧。
第四天,亦然、、、、、、
有人开始怀疑坏水儿没得什么精神病,最担心的是那些知青们,坏水儿不疯怎么行?傻 b 社员已经想起来他是一个知识青年了,好在傻b 们想起他是知青的同时也一致公认他疯了。
如今坏水儿其实不像个疯子,这一点是知青们极不愿承认的。不行,坏水儿一定得疯。因此知青们逢人便讲:
“你们农村人不懂,有些得精神病的人虽然疯了,但是并不耽误干活儿,不信你等我们回城探亲时带回几本医学书来,书上就是这么说的、、、、、、”
第一个这样讲的是眼镜。插队后他一直表现积极,以掩饰他内心深处强烈的返城愿望。若不是受右派爸爸的株连,他肯定是第一个离开刘汉堡村的优秀知青,如今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坏水儿不是疯子,他的说法比其他人的说法更具有煽动性,
“如果坏水儿不是疯子,那么全体社员和知青就都是疯子。谁疯谁不疯,应该少数服从多数,真理决不会在疯子的手里。”
社员们将信将疑,知青们一个个如大难临头般惶惶不可终日。幸好队长见多识广,他完全同意知青们的观点。
“既然是书上说的,那就准没有错儿!”队长帮助知青开导那些持怀疑态度的人。队长的话虽然一句顶不了一万句,但顶个百儿八十句还是绰绰有余的。坏水儿疯了,这一点在刘汉堡村重新得到确认。这种确认大有永世不得翻案之意味。队长毕竟比村民英明,知青们放心了,疯了还有什么资格招工提干回城呢,尽管他曾经是个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