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央又看向杜蕊微看去,杜蕊微天生丽质,纤腰约束,裾袍飘摇,他心下不由一跳。
杜蕊微道:“清宁散人是前辈,想来定不愿先行出手,既如此,杜蕊微冒犯了。”说完,一剑即向清宁散人刺去。
清宁散人冷笑道:“倒要看看三分剑法如何名扬……”名扬天下的‘天下’两个字尚未出口,脸色便是一变,就见杜蕊微长剑如雪散,冷冷剑光罩得清宁散人周遭水泼不进。
清宁散人分神无暇,只得振起长剑,倾力应对。杜蕊微人随剑走,黄白相间的道袍拉出道道残影。每走一步,身影便即一闪,肉眼看去,赫然看见场中到处都是杜蕊微身影,或东或西,或上或下,蓦然一声轻啸,从四面八方,齐齐杀向清宁散人。
清宁散人大吃一惊,她被杜蕊微抢了先机,三十六路折眉剑尚未来得及施展,杜蕊微便一剑接着一剑,如行云,似流水,锦而不绝杀将过来。杜蕊微走了十八步,场中便有十八具杜蕊微身影,真假难辨。
“呀,这是三分剑法,渡影寒潭呀,师尊也只能走得十二步,师姐怎能走出十八步呢,走得方位也不同。”
绫儿忍不住低声惊呼,因太过吃惊,又得竭力忍耐声音,便下意识紧握沉央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沉央手掌。沉央吃痛,额上汗水大落,却不便说话,只得苦苦忍耐。绫儿觉察到他浑身乱抖,心下一奇,侧眼一看,便想,凌师兄为何抖得这般厉害呢,还满头大汗。莫不是见我师姐神威了得,心生怯意?嗯,定是如此了。
这时,屋外人影一分,杜蕊微收剑而立,清宁散人脸红耳热,一缕发丝落在地上,道袍也有几处地方被割裂。
杜蕊微道:“承让。三十六路折眉剑确是非凡。”
清宁散人心想,倘若不是你抢先出手,我之三十六路折眉剑岂会一路也不能施展,你说折眉剑非凡,我一剑未展,你又从何得知非凡,可见你也是个心口不一之人。但胜即是胜,败即是败,清宁散人输了,又岂会不认?便道:“杜掌教好生厉害。”说完,猛一抖剑,三尺青锋无声碎裂,走到一旁站了,再不发一言。
杜蕊微看了看地上剑屑,微微一笑,说道:“杜蕊微确是胜之不武,他日山水相逢,清宁散人若要再行赐教,杜蕊微当避三步。”
清宁散人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杜蕊微看向一红一白两位和尚,红袍老僧道:“阿弥陀佛,杜掌教剑法绝伦,余岛主也不敌,老僧更是自愧不如……”话未说完,矮胖子余岛主冷笑道:“和尚便是和尚,剃得个光头,戒不了心。表里不一,心口不定,你要战便战,不战便让开。”
绫儿心想,这个矮胖子虽是可恶,但说得话也不无道理。
红袍老僧并不着恼,只是温和一笑:“自古以来,佛不入道殿,道不入佛堂,老僧既然来了西华山,自然需得讨教太清大法。”
余岛主冷笑道:“你这老和尚,惧了她的剑法,便想与她比试道法,你直说便是,何必拐得恁多弯弯道道,余某瞧你不起。”
红袍老僧笑道:“余岛主说笑了,离心岛有诸般绝学,世人尽知。倘若余岛主要赐教,老僧也当奉陪。”
听得这话,矮胖子不禁一怔,心想,这老和尚莫不是惧了那女娃儿,便故意引我说话,要激我与他斗,以好避过这一场?嗯,定是如此,要不然,他又怎会不提别人,只提我得名字?我已经输了一阵,颜面大失,若再输给这光头,那是却不妥,必会被天下人笑话。这样一想,便冷哼一声:“你战是不战,倘若不战,便让开。”
绫儿看得大乐,心想,你们狗咬狗一嘴毛,先斗起来才好。哪知,红袍老僧却笑道:“战,自然是要战得。只看杜掌教可愿赐教。”看向杜蕊微。
紫烟道:“我们是主,你们是客,该当如何比试,当得我们说了算。”
青叶婆婆也道:“圆真,好歹你也成名天下三十余年,竟是如此作派,莫说掌教,便是老婆子也瞧你不起。你若要讨教道法,老婆子应你便是。倒要看看是佛高一尺,还是道高一丈。”便要排众而出。
“婆婆。”这时,忽听杜蕊微淡淡一声唤。众人向杜蕊微看去,便见杜蕊微走向红袍老僧,把剑归鞘,缓缓说道:“我们是主,你们是客,客随主便,主当从客。既然是杜蕊微提议讨教,那讨教剑法还是道法,当得由客选。”
“蕊微……”青叶婆婆大急,竟不唤杜蕊微为掌教。杜蕊微朝青叶婆婆摇了摇头,忽又回头一笑。她这一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朝着殿内神像下方。见得这一笑,沉央心头又是一跳。
杜蕊微神态坚决,西华山众女不便再劝。
红袍老僧笑道:“老僧平生只会一门佛法,那便是六字真言。杜掌教且得当心了。”
杜蕊微淡淡说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六字真言具有莫大威能,杜蕊微早有耳闻,圆真禅师尽管施来便是。”
红袍老僧见她神情淡然,目光笃定,他心头不由一悸,但箭已在弦,也容不得他不发,况且他也笃定六字真言可胜得杜蕊微,便道:“倘若六字真言尽出,杜掌教仍可站立,老僧便即服输。”
杜蕊微点了点头。
红袍老僧暗吸一口气,往后走出五丈。众人四散而开,留下偌大一片空地,只杜蕊微与红袍老僧对立。少倾,红袍老僧身上袈裟无风鼓荡,白发飞扬,劲气四溢,突然一声大吼“啊!”
霎时间,从红袍老僧到杜蕊微之间十丈距离,一切事物均被这一吼所惊动,但见飞沙走石,尘烟四起。众人站得极远,可仍觉气息滚荡,难以自仰,本领稍有不济者便是东摇西晃,泠汗涔落。譬如沉央,他本离得极远,然而经得这一吼,恍觉天璇地转,山崩海裂,就连魂魄也仿佛脱体而出,孑然独立,茫无所依。
绫儿见他大汗如雨,忙即渡气于他,这时,她才觉察到他掌心温热,皮破肉裂,血液流出。她愣了一下。“嘛!”又是一声大吼响起,殿内桌椅嘎吱嘎吱乱响,神像上的陈年灰尘簌簌落下。绫儿心头大惊,来不及多想,忙运玄气抵抗,只觉心神不住摇荡。
佛门六字真言,阿嘛呢叭咪哞,乃是天地初开时的六种声音,古朴无华,具有神鬼莫测之能,犹擅克制鬼物。因此,佛门高僧大德常以六字真言降妖伏魔。
“哞!”
最后一声六字真言闪过,沉央恍觉头顶突现一道雷霆,直欲把他炸成粉碎,他又急又怕,却动弹不得。正自仓惶无措之时,体内陡生两股玄气,一道青,一道白,冉冉而起,在丹田上方融汇交聚,越转越急,首衔尾,尾咬头,渐而难分你我,竟成太极阴阳鱼之势。稍徐,阴阳鱼扬起,匍匐往上,直奔神府。这时,那道心神雷霆也即降下,倾天覆地。两厢一触,雷霆消没,那道阴阳鱼也即潜入体内不现。
“咔嚓”一声脆响,殿中一具桌椅碎裂在地。
沉央猛一回神,眼神发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颤抖如筛。“凌师兄,凌师兄……”绫儿贴在他耳边,轻声唤道,一声又一声,极是忧切。沉央却觉她的声音极远,仿似远在天边,藏在九幽深海一般模糊不清。
良久,沉央眼神软下来,心神也软下来,脸色惨白,精力憔悴。
“凌师兄,方才你的眼睛又红了。”绫儿颤声道。
“眼睛红了?”沉央喃喃自语。
“哦,绫儿瞎说呢,没红。”
绫儿怔了一下,立即改口,朝殿外看去,深怕沉央追问。沉央又喘了两口气,无力去想,也看向殿外。
殿外一派狼藉,门前植得两株古树东倒西歪,一块石头从天而降,砸在杜蕊微面前。杜蕊微裾袍飘舞,剑穗飞扬,脸色略显苍白,但却屹立不倒。反观红袍老僧,一改方才精神抖擞模样,佝偻着背,额上汗水顺着皱纹横流,竟是老态尽显,不比沉央强上多少。
“杜掌教当真了得,便是薛暮容薛大法师也不能让老僧输得这般心服口服。”
过了许久,红袍老僧方才顺过气来,缓缓说道。说话时,他横眼看向殿内神像下方,但绫儿先他一步,把沉央拉了过去,避在洞内。杜蕊微走到门口,说道:“六字真言,神鬼莫测,杜蕊微也只是勉力不倒而已。”
她这一走到门口,无巧不巧,刚好挡住沉央与绫儿目光,二人只能看得她得背影,看不得别人。沉央见她背影纤细,削肩柔弱,想到她以一已之力,抵挡众位强敌,心头敬意由然而生,更隐隐有得几分怒意,直想飞身出去,把这些人都撕作碎片。念头一起,他浑身一寒,目光又即发直,惶然不知身处何地。
这时,杜蕊微道:“杜蕊微虽不知佛法,但也知大漠之北,既有门巴大和尚,也有裕海大法师。门巴大和尚极擅大手印,刚猛霸道,莫可抵挡。众所周知,李行空之大手印便是从门巴大和尚处得来,门巴大和尚虽败于李行空之手,但试问天下,又有几人能与李行空匹敌?裕海大法师既与门巴大和尚齐名,想来佛法也是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