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沉央在密林中窜得一阵,耳听金鼓齐鸣,跟着又听西山寺方向传来九声钟响,震天荡地。
他心想,李隆基定已入山,是以西山寺才鸣钟九声,礼迎皇帝。想来,李隆基定是要去西山寺稍作休息,待士兵们将猎物聚在一起,再行打猎。如此一来,却是便宜我行事,我只消往猎物众多处去,必能等到李隆基。
这时,猛听背后响起劲风声,他想也不想,反手便是一掌打去,打到半途,又猛地撤力,改打为拍,将那只朝他扑来的灰熊拍得滚倒在地。那灰熊从地上爬起来,朝他嘶吼了两声。沉央凛然不动,灰熊气泄,目露怯意,呜地一声,调头便跑。灰熊一逃,从背后又窜来一群野鹿,沉央飞身上树,跟在鹿群后面,时飞时纵,迅若闪电。
不多时,士兵们便已将猎物赶至一片树林里,然后纷纷以刀击盾,大吼连连,骇得树林里的猎物瑟瑟发抖,悲鸣不已。沉央藏身在一株大树上,视野极好,莫论李隆基从哪个方向来,均逃不脱他得眼底。
等了一会,就听阵阵马蹄声响起,沉央心头一喜,回眼看去,却见一队鸿胪寺中人骑马奔来。“上树!”领头者猛一挥手,簌簌簌声音响起,十七八条人影冲天而起,站在树梢上,四下打量。沉央不敢大意,当即消声敛息,一动不动,他并不会得藏形之术,敛气纳息只可避耳力,但却避不得目力。
少倾,鸿胪寺中人并未发现有异,便站在树梢上戒备。沉央冷眼看去,只见他们身居高处,又占据了四面八方,当真是飞鸟也难渡。沉央心想,李隆基是大唐皇帝,大唐威震天下,海纳八方,想要杀他,自是不易。
又过了一会,东面响起阵阵欢呼声,沉央定眼一看,杨国忠一箭射去,正中一只惊兔,围在他身旁的人顿即恭维起来。沉央意不在他,转眼而走。此时,四方俱响马蹄声,不时又听利箭呼啸声,想是朝中百官俱在行猎,只是迟迟未见李隆基。
“蹄它,蹄它……”就在沉央等得不耐时,马蹄声远远响起,且伴随着阵阵尖声细气:“娘娘,且慢些,娘娘……”
沉央心头一动,蓦一回头,便见远处奔来一道人影,身着粉红箭裙,臂挽长绫,骑着一区胭脂马,不是杨玉环又是谁来?他与杨玉环已有数月不见,只见杨玉环依旧美得不可方物。她一边骑马飞奔,一边轻笑,骑术颇佳,绕树窜林,落下一地银铃笑声,在她的马鞍两旁,各挂一只兔子。
沉央心想,她笑得这般开怀,竟与往日不同。
杨玉环骑马奔来,草丛里突然窜起一只兔子,她一箭射去,兔子应声而倒。杨玉环欢声道:“快,我又射中啦。”
两名太监骑马奔来,一人翻身下马,奔到草丛里去捡兔子。另一人则在杨玉身旁恭维:“君子六艺,娘娘艺艺精通,放眼天下,谁能比得过娘娘?”
杨玉环娇笑一声,朝阳穿过树林,洒在她脸上,她笑得极是开心,额上滚着几颗汗,媚眼如细,形同二八少艾,真是国色天香。只是沉央无心美色,他心想,杨玉环既来,李隆基必来,便放眼四看。
“娘娘,娘娘……”太监声音响起,沉央猛一回头,便见一名太监从草丛里窜出来,手里提着一只兔子。与此同时,沉央突然看见在那太监身后不远处蹲着一只灰熊,目光紧盯杨玉环,跃跃欲试。
正是沉央刚才一巴掌拍翻的那只灰熊。
杨玉环只是一个寻常女子,若是这灰熊暴起伤人,以那两名太监的本领,断断阻之不得。
沉央心想,若是灰熊要伤她,我救还是不救?我若救她,必暴露形迹,若是不救她,于心又何忍?正自思量,突地眉目一冷,看向某处。那处地方是两株大树中间,草木极是茂盛,内中藏得一条人影。
这时,灰熊借着树木遮掩,慢慢朝杨玉环行去。那人影也即缓缓起身,拉弓引箭。沉央看见,那人穿着一身绿衣,几与草木同色,脸上也蒙着绿布,便连弓箭上也缠着绿布,显然是早有所备。
顺着那人引箭方向看去,却分不清他倒底是要射杨玉环,还是要射灰熊。但沉央想,他潜伏于此,岂会只为射熊,定为射人。
“娘娘,这是第三只了,今日围猎娘娘定胜陛下一筹。”
太监提着兔子走到杨玉环马旁,递过兔子。杨玉环格格一笑,弯身去接。灰熊行到杨玉环左边三丈外,人立而起。沉央冷眼看那人,那人却在颤抖,手中弓箭也在颤抖,时而指向灰熊,时而指向杨玉环。
“你射我一箭,我当射谁?你既不是你,我还是不是我?”突然,沉央听见那人翻来复去喃喃自语,紧接着,灰熊暴起,朝杨玉环扑去。马匹受惊,希律律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杨玉环吓得花容失色,呆怔当场,两名太监骇得面无人色,却叫不出声来。那人浑身颤抖如筛,蓦一闭眼,松开弓弦。“嗡”地一声响,利箭直奔杨玉环与灰熊而去。沉央看得分明,那人最后虽然闭了眼睛,手却歪了半寸,射得是灰熊,但他浑身颤抖,利箭自然又歪半寸,是以直奔杨玉环面容。
说时迟,那时快,沉央不假思索,扬手便是一记清明定神咒打向灰熊,跟着曲指一弹,一股劲气直扑利箭。
灰熊扬起前爪扑下,眼见便要将杨玉按抓死,黄影一闪,额头已多一张符纸。只要有得一丝半缕神魂,便会被清明定神咒所定,灰熊自也不例外,顿即被硬生生定住,栽倒在地。利箭奔至杨玉环面前三寸,嘎然而止,掉在地上。
“有刺客,有刺客!”
叫声响起,一条青影从树上飞来,唰地一剑刺死灰熊,另外十几条青影飞身下树,朝那人杀去,但却杀了个空,只见那人身上白光一闪,竟然就此消失不见。沉央心想,怪道他能潜在我身旁,我竟一无所知,原来他竟有这等藏匿手段。
“娘娘,有道符!”
一名太监回过神来,从熊尸额头上扯下清明定神咒,朝杨玉环走去。
杨玉环接过一看,自然识不得,许是心有所感,她蓦然朝沉央藏身大树看去。沉央吃了一惊,想避已是不及,当即被她一眼看了个正着。沉央怔住,杨玉环也是一怔,但只怔得一瞬,便转走目光,指向远处,喝道:“方才那人要射我,快去追!”
不消她说,鸿胪中人早已追去。沉央暗松一口气。
“环儿,环儿。”李隆基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声音颇是急切。
“来得好。”沉央刚刚松下得气又即提起,定目看去,就见李隆基纵马奔来。他心想,鸿胪寺中人均被引走,我若出其不意,定可将他擒下,到得那时,莫论是要杀他,还是要他命宗圣宫奔赴潼关,那便由我不由他。
当下,沉央又扣一张清明定神咒在手,只待李隆基奔到近前,便要突然出手。李隆基也有一身本领,若不能一举成擒,再要擒他,那便千难万难,沉央自然不敢大意。
眼见李隆基便要奔近前,沉央冷冷一笑,正要打出清明定神咒。突然,李隆基身后又响起马蹄声,几条人影急急奔来,当先一人眉目英奇,墨冠青衣,腰悬长剑,正是长孙熙月。一见长孙熙月,沉央暗叹一口气,本已扬起得手,慢慢放下。
众人奔到近前,李隆基翻身下马,一把抱住杨玉环,惊道:“环儿,你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杨玉环淡淡一笑,并不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沉央藏身大树。这时,去追刺客的鸿胪寺中人去而复返,李隆基冷声道:“可有见着是谁?”
十几名鸿胪寺中人面面相窥,欲言又止。长孙熙月道:“陛下,贼人蓄意谋刺,此地不可久留。”
李隆基想了一下,冷笑道:“天下虽大,但哪里又是朕不能去得地方?围猎照旧,先去西山寺。”把杨玉环打横抱起,放在马背上,猛一挥鞭,扬长而去。
他即一走,鸿胪寺中人当即尾随而去。沉央喘了一口气,正要闪身出来,突听马蹄声响起,就见长孙熙月去而复返。她奔到沉央藏身的树下,并未下马,提着马缰绕树行了一圈,冷声道:“你杀不了他得。”说完,打马而走,头也不回。
沉央在树上待了一会,看向草丛,暗想,方才那人定是李瑁,他虽蒙着面,但他得声音与身形,我又岂会不知?若说当初,他对杨玉环那是情义深重,如今却要杀她。当真是人心难测,最是变幻多端。不过,父不是父,子不是子,妻也不是妻,也难怪他倍受折磨。
转而一想,如今李隆基去了西山寺,我若不想空手而回,这西山寺,说不得还需走上一趟。
当下,沉央闪身出树,朝西山寺潜去。只是他心头自知,有得长孙熙月寸步不离,莫论是他想杀李隆基,还是李隆基想杀他,均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