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众人直奔洛阳,他们虽有五六十人之多,但与万千流民同行,倒也不显突兀,一路上又召集得十几名同道。待至洛阳境内,听人说安禄山已把洛阳城围得水泄不通,想要去长安避祸,便得走伏牛山,经由伏牛山绕去潼关。
众人合计,先随流民同行一阵,再相机而动。来到汝阳县时,满目俱是流民,数也数不清,拖家带口尽往伏牛山中去。
石头命张莫云去打探,张莫云便是那张姓游侠。
不多时,张莫云去而复返,身旁跟着五人,三名江湖游侠,一名道人,一名和尚。五人识得清尘子,清尘子便向众人引荐,这五人原是义结金兰的兄弟,向来在剑南道行侠仗义,他们听说安禄山造反,便从剑南道星夜兼程赶来,要去长安,寻得宗圣宫,看罗真人有何话说,有何举动。谁知却被堵在洛阳,进退不得。
道人名叫苏道男,道号丹尘子,和尚法号玄难,三名游侠分别叫,姜尽九,桂秦川,暮容雪。
沉央心想,安禄山造反已有数月,天下英雄俱知,似五人这般从四面八方赶来得人,不知凡几。安禄山其势虽汹,又有天地盟襄助,但天意不可抗,民愿不可违,一时嚣张,也必不久长。如今天下英雄俱往长安寻宗圣宫,那也是理所当然,宗圣宫门人弟子愈千,雄视诸派,便是比之天地盟亦不相让,何况罗公远又是名垂天下的有道真人。
清尘子对那五人笑道:“贤昆仲要去长安,寻罗真人,必是因安禄山与天地盟祸乱天下,想要有所作为。既如此,何不留在正一盟,相互也有个照应,更易成事。”
苏道男想了一想,摇头道:“叛军势大,洛阳只得五千守军,定破无疑。若再攻下潼关,那便危及京师。天地盟蓄谋多年,盟中妖魔鬼怪无算,若无宗圣宫罗真人召令天下,怕是难以成事。”
“嘿嘿,罗真人,罗真人这些年只盼成仙得道,哪会管得天下人死活?”张莫云冷笑道。
苏道男面色一变,叹道:“皮若不存,毛将焉附?罗真人再如何不理事,也不会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张莫云道:“人若将死,其言也善,人若将亡,其心也恶。安禄山造反已有数月,罗真人若是心怀天下,为何不见宗圣宫南下?你且放眼看看,这满眼流民因何而逃?”说着,冷笑一声:“依我看,贤昆仲便是怕死,要去长安避祸。”
“我们若是贪生怕死,岂会来这洛阳?”五人大怒。
骆九天忙道:“不论去留,都是大唐好男儿。贤昆仲若要去长安,我们正一盟绝不强留,并且我们也会去。只是五位需得好生想一想,如何才能不负这天地所赐,父母所生得七尺之躯。”
这话说得坦荡大气,沉央听得暗暗点头。
五人朝满野流民看去,苏道男眉头越皱越紧,忽然说道:“大道虽一,法有万千。与其去长安寻罗真人问个究竟,不如现下便行事。罢了,只要能降妖伏魔,管他甚么宗圣宫还是正一盟,只要能还天下以太平便好。”
“极好,极好。”其余四人均道。
见五人肯入正一盟,众人均是大喜。苏道男突然想起一事,又道:“方才,你们来之前,我们曾见得几人,他们混在流民群里,鬼鬼祟祟却有一身本领。我心下生奇,便随他们一道入了伏牛山,只听他们说,要去甚么碧云庵,还要去捉甚么人。我因跟得太近,被他们觉察,他们想要杀我,但却追我不得。”
“他们定是天地盟中人。”姜尽九道:“大哥回来后,我们便细想,如今安禄山兵临城下,天地盟也在,必是天地盟的人又要去行得甚么恶事。咱们正一盟既要与天地盟为敌,那便当去救人才是。”
清尘子问苏道男:“你可曾听得,他们要去捉谁?”
苏道男摇头道:“正当他们说要去捉人时,我便已被他们察觉。想来,多半山中有得正道中人。”
“正道中人,伏牛山几时有得正道中人?”
清尘子眉头皱起,众所周知,伏牛山虽是极为广阔,但并无正道中人在此开山立派,即便有得几所庙宇道观,那也不过是寻常庙观,天地盟正与安禄山攻取洛阳,怎会去伏牛山捉一个寻常人?
“伏牛山,伏牛山……”
骆九天念了两下,忽然‘啊’地一声,似有所悟。众人均向他看去,石头笑道:“老英雄可是知道是谁了?”
骆九天又想了一下,皱眉道:“回禀盟主,骆某也不知是不是。”
石头笑道:“不管是不是,骆老英雄但且说来。”
骆九天回忆道:“两个月前,骆某在五湖山庄接到一封请贴,请骆某去伏牛山观礼。当时,骆某并未听说哪位前辈高人要在伏牛山开山立派,只当是谁与骆某开得玩笑,便未放在心上。”说着,看向沉央。
众人也是点头不已,开山立派那是天下一等一得大事,千百年来,如紫阁山沉央那般,以弱冠之年便行开山立派,不说后无来者,当也称得前无古人。群豪均想,怪不得骆老英雄会以为是有人与他开玩笑,便是我遇得此事,也会如此想。
清尘子笑道:“天下虽大,能人异士辈出,但能开立派者,无不是大英雄,大豪杰。骆老英雄,却不知那请贴上可有书得姓名?”
“便是因此让骆某以为是顽笑。”
骆九天想起往事,微微一笑:“请贴上写着:今有伏牛派立于伏牛山,还请骆老英雄前来观礼。落款极长,上面写着:一舞剑气动四方,名震四海又八荒,洛阳剑仙华阳子顿首。”说到这里,哈哈一笑。
众人也即大笑不已,沉央心头怦地一跳。
清尘子笑道:“这洛阳剑仙华阳子是谁,一舞剑气动四方,名震四海又八荒,这名号可响得很哪。罗忠怀孤陋寡闻,实未曾听说啊。”
骆九天笑道:“莫说罗法师未曾听说,便是骆某久行洛阳道,也未听说过洛阳有位剑仙,竟然如此了得。”
一时间,群豪均是不信,以为那只是个顽笑。苏道男皱眉道:“若是那人名不见经传,为何天地盟的人却要去捉他?”
张莫云道:“洛阳便无剑仙,兴许那几人也不是天地盟的人,只是拦路毛贼,要去打劫行人。”
姜尽九道:“若是毛贼,岂能觉察得到我大哥?即便是毛贼,要捉人害人,我们又岂能置之不顾?不顾一人死活,与不顾天下人死活又有何异?大哥,咱们走吧,他们不去,咱们去。便是死了,也是死而无悔。”
众人听得心下一凛,转而又是肃然起敬,均朝苏道男五人看去。只见苏道男点了点头,转身便走,姜尽九四人当即跟上。“且慢!”就在这时,两个声音齐声道,一人是石头,另一人却是沉央。
见众人看来,石头脸上一红,说道:“大师兄,你先说。”
沉央笑道:“你是盟主,当得你先说。”
“那好。”
石头挺了挺胸,大声道:“姜少侠说得对,今日不顾一人死活,明日便会不顾千万人死活。咱们既然立了正一盟,要荡涤群魔,还天下以太平,怎可路见不平却做那睁眼瞎?”
“说得好!”
“侠义无大小,千万人得顾,一人也得顾!”
群雄纷纷叫道,神情激昂。这时,沉央方道:“诸位,那洛阳剑仙华阳子确有其人,乃是楚王李豫之女,名叫李华阳。她在伏牛山中立得伏牛派,并非玩笑胡闹,她座下有得一人,乃是金刚三藏大法师。”
“真有此事?金刚三藏大法师竟然是其座下?”
众人大吃一惊,要不是说话的人是沉央,他们定然不信。
清尘子想了一想,说道:“是了,怪不得天地盟要去捉她,原来她是楚王之女。那我们得去,便是刀山火海也得去。诸位,其一,咱们去了,说不得便可救人。其二,那李华阳在伏牛山立派,又有金刚三藏大法师辅佐,咱们若能劝她入得正一盟,那便是如虎添翼。”
“得去,得去,便是刀山火海也得去!”
“天地反复,正值危难之时,正一盟当海纳天下方可成事!”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纷纷赞成。虽有人想到,明知有得金刚三藏在,天地盟仍要去捉人,定是高人尽出。不过转念一想,既入正一盟,要还天下以太平,那便得抛生忘死,纵然山有虎,也得往虎山行。当下,众人即入伏牛山,沉央去过碧云庵,便与程玉珑遥行于前。
行得一阵,众人脱离了流民群,当即加快脚步,朝深山老林纵去。伏牛山广褒无垠,周圆数百里。待至碧云庵外那道山梁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沉央放眼看去,晨光熹微,照得林间清雾如云似烟,密林之中有条青石道,从梁下一直沿伸到梁上。往日来时,沉央并不曾见得这条青石道,显然是后来李华阳命人修铺。
翻过这道山梁,兴许便是一场恶斗,众人奔了一日一夜,早已神疲力乏,当即便在梁下席地而坐,只待稍事休整之后,便要杀将过去。沉央与程玉珑修为深厚,只得小半盏茶光景便已尽复。
二人对视一眼,沉央起身,对石头道:“师弟,我先与玉珑去查探一下,去去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