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一处竹林外,薛暮容与云烟加快身形,行不多时,已至一片院落前,突听一人高喝:“来者何人?”
“我。”
薛暮容看也不看几名把守之人,抱着佛尘即向院中走去。云烟冷声道:“都且仔细了,若是把人丢了,你们便是有十条性命,也不够师尊责罚。”众人忙道:“是。”
沉央看去,只见七八个黑衣人闪入暗处,他细细一听,只听得几人气息浅薄,本领并不高强,心下生奇,暗想,这里定不是君归崖,多半是关押囚犯的地方,按理说,这等境地,当得本领高强者来看守才是,怎会尽是些寻常之辈?如此也好,便于我随意进出。
当下,将身一闪,潜入院中。一名黑衣人正在院中戒备,突觉脖后一冷,回头急看,却空无一人,不由得嚷道:“奇怪,怎会觉得冷嗖嗖的?”另一人笑道:“你本领不济,自然觉得崖上寒冷。”又有一人道:“莫要大声说话,若是惹恼了薛大法师,有你们好果子吃。”
听得这话,众人噤若寒蝉。
沉央暗暗一笑,见得远处有间房屋里亮着灯光,便无声无息闪去。刚刚来到房屋外面,即听内中扑通一声响,一名女子悲声道:“师尊!”
“别叫我师尊,薛暮容何德何能,怎配做你得师尊?”薛暮容冷冷说道。那女子又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杜蕊微大逆不道,欺师灭祖,师尊要杀蕊微,蕊微绝无怨言。但凌儿师妹她们是无辜的,还望师尊放过她们。一切都是蕊微的主意。”
“放过她们?”薛暮容嘿嘿冷笑。
沉央大吃一惊,忙即潜到后窗外,朝屋内看去,只见薛暮容背对而立,面前跪着一名女子,她虽低着头,肩头不住颤抖,但那身形沉央极是熟悉,正是杜蕊微。
沉央放眼四看,屋内只得薛暮容、云烟与杜蕊微三人,并不见绫儿她们,想来是关押在其他几间屋舍里。他心想,杜蕊微不是带着众师妹回西华山了么,怎会被捉到回雪崖来了?
这时,就听云烟道:“师尊,切莫放过她们,她们都是欺师灭祖之徒。犹其是绫儿,她还刺了我一剑。若不是我命大,便被她一剑杀了。”
沉央看去,果见云烟肩头微微隆起,显然肩上有伤。
“师尊,是,是云烟师姐想杀我,绫儿师妹逼不得已,才,才伤了云烟师姐。”杜蕊微颤声道,声音凄楚。
薛暮容问云烟:“绫儿她是如何伤得你?”
云烟道:“用得是三分剑法。”
薛暮容道:“你且使来。”
云烟道:“是。”拿起剑来,舞了一招。
薛暮容道:“朝我使。”
云烟不解其意,但也不敢违逆师命,便提起剑朝薛暮容胸口刺去,刺到一半,剑气忽然窜起,直取薛暮容眉心,端得是又快又狠,灵动无比。沉央心想,西华山三分剑法柔韧如水,确是不凡。
眼见薛暮容便要被一剑刺中眉心,云烟见师尊不避,大吃一惊,想要收势已是来不及,便在这时,薛暮容曲指一弹,竟将剑气弹散,接着再弹一指,一股劲气打在云烟剑背上,云烟握不住剑,长剑脱手而飞,沿着杜蕊脖子擦将而过,扎入墙壁,去势犹不竭,直把墙壁扎得一窟窿,嗖地一下窜了出去。
“师傅!”
两声齐呼,一声自然是云烟,另一声却是杜蕊微。沉央早见薛暮容弹指微歪半寸,是以并未出手。
杜蕊微抬起头来,脖上有一道血痕,看上去骇目惊心,她惨惨一笑:“师尊若要杀蕊微,何需借师姐之剑,只求师尊放过绫儿师妹她们。”
薛暮容冷冷一哼,并未说话,扬手一招,剑已在手,唰唰唰舞了几剑,然后猛然一剑刺向杜蕊微。用得正是云烟方才那一剑,只是却比云烟快上不知凡己。
杜蕊微闭目待死,谁知剑气已临眉心却嘎然而止。她吃得一惊,睁开眼来,就见薛暮容提着剑,冷然道:“这才是三分剑法,可柔可刚,可袭可止,圆润如一,收发由心。蕊微,你若是翻然悔悟,我仍当你是我的弟子。西华山,日后也需你来发扬光大。”
“她大逆不道,怎可做得师尊弟子?”云烟惊呼。
薛暮容冷冷看了云烟一眼,回头看向杜蕊微,叹道:“你不识天时,那是我这做师傅的教导无方。你外柔内刚,极重西华山声誉,又顾全同门。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绫儿虽是奇才,但不若你顾事周全,西华山掌教,你是不二人选。”
“师尊,我,我……”杜蕊微声音颤抖,眼中泪花浮现。
薛暮容又道:“虽说是我教导无方,但你欺师灭祖,若不加以惩罚,如何服众?方才那一剑,你侥幸不死,那是天意,就此两清。只是,你若仍旧执迷不悟,那便连天意也救不得你。你且选吧。”背过身去。
她一转身,沉央忙即低头,敛尽气息。薛暮容一身本领高强,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过了一会,忽听杜蕊微轻声道:“师尊,蕊微真真该死。”
薛暮容浑身一颤,冷冷道:“人若死了,便再也活不过来。”
杜蕊微道:“师尊爱护之心,蕊微百死也难报。只是师尊,这条道选不得啊,一旦行差踏错,那,那西华山数百年威名便一朝尽丧。”
薛暮容道:“天地大公而无私,是非本无界限,天下也无邪正。世人都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是修道之人,自不为王也不为寇,但求何来?”说着,不待杜蕊微说话,又道:“所求不过是超脱生死,忘乎云外。连生死也要超脱,何况那正邪声名?”
云烟忽道:“师尊说得极是,既,既无声名,也无正邪。那,那当是唯求我心,不在他人眼光,也不在甚么声名。”
“你想让我杀了你师妹,是也不是?”
薛暮容朝云烟看去,云烟心头一惊,下意识退了几步。见她如此不堪,薛暮容愈发瞧不起,冷然道:“话虽如此说,但薛暮容终不是神仙,指不定那一天便身死道消,薛暮容死了不打紧,西华山不可无后。蕊微,为师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莫让为师杀你。”
沉央心头一紧,只听杜蕊微颤声道:“师尊,蕊微本领微末,堪不破天意,也晓不得时务。但,但西华山绝不能毁于杜蕊微之手!”
“好,好好。我果然没看错你,但也不得不杀你。”
薛暮容转过身去,看向杜蕊微。沉央抬起头来,捏了一张清明定神咒在手。杜蕊微昂着头,脖上血液溢下,既是骇人,又是异样美丽。
“有人闯山,有人闯山!”便在此时,远方突然响起一阵惊呼声,紧接着,又听几声闷响,忽有一人哈哈大笑。那笑声虽远,但却荡得满山俱闻,沉央听得分明,正是李行空的笑声。他心想,莫不是貌须罗潜上崖来,却被李行空发现?
“先杀来敌,稍后再来杀你。”
听得喧闹声,薛暮容竟似松了一口气,把剑一仍,站在门口望了望,腾身掠向远方。沉央想了一下,没有跟去,而是来到屋前,欺向远处那几名看守。那几名黑衣人正在商议是要出去捉拿贼人,还是继续看守,突见眼前一花,紧跟着便天旋地转,人事不知。
打晕了几名看守,沉央大步朝屋内走去。“唰!”,人尚未近,突听屋内响起剑气声,跟着便是碰地一声闷响,然后唰唰唰又是几下剑气声。
沉央心下一惊,闪到窗前,只见杜蕊微扑倒在地,云烟提起剑来,正要一剑将她刺死。他当即打出清明定神咒,把云烟定住,翻身入窗,顺势一拿,夺了云烟手中长剑,而后抓住杜蕊微手腕,往上一提。
“是你?”杜蕊微抬眼惊看,见得是他,目光大喜。
“她想杀你,你当杀她。”
沉央把剑递给杜蕊微,云烟已然回神,反身便想逃,沉央微一闪身,截在云烟前头,猛一拂袖,云烟噌噌噌倒退几步,仍是站不住脚,坐倒在地。她正要大喊,沉央曲指两弹,闭了她哑穴。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当真是兔起鹃落。
“师姐,你就那般恨我么?”
杜蕊微站起身,提着剑,走向云烟。原来,方才薛暮容一走,云烟便即发难,捡起地上长剑,一剑刺向杜蕊微。杜蕊微身上无力,眼见必死,蓦然往前一倒,竟然躲过了必死一击。此时,云烟委顿在地,见杜蕊微提剑走来,她说不出话,只得死死盯向杜蕊微,目光极是狠毒怨恨。
“师姐,西华山掌教对你而言,便那么重要么?我记得,以前师姐也是疼爱我的,陪我练剑,替我承受师尊惩罚。西华山上舍身崖,我们曾在崖下说,天大地大,人有千千万万,姐妹情谊一辈子也不变。这些,蕊微都还记得,师姐怎么就忘了呢?”
杜蕊微声音哀婉,提剑的手不住颤抖。
云烟愣了一愣,目光渐柔,显然是想起了往昔姐妹情深时光。
杜蕊微面色稍霁,温言笑道:“师姐可还记得,那时我们一起摘桃花酿酒,被师尊罚跪,夜里想去把酒偷回来,却见师尊在悄悄偷喝,一边喝,还一边说,酿得不错。嘻嘻……”嫣然一笑,十分美丽。
云烟微微一笑,慢慢站起身来,朝杜蕊微伸出手。
杜蕊微大喜,朝她走去。却与此时,云烟目光猝然一变,竟是无比怨恨,一掌即向杜蕊微胸口打去。
杜蕊微大喜大惊大悲大痛之下,竟不知躲避。突然,她蓦觉腿弯一麻,仰天便倒。云烟一掌打了个空,跟着,一道劲气打中云烟膝盖,噗地一声,云烟朝前扑倒。
“嚓。”一声闷响,长剑穿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