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朝凤笑道:“谪仙人曾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既然遇上妖怪,岂能不战而逃?”
雷万春也道:“自古以来,侠义道上便没有见了妖邪却退避三舍的道理,如若不然,便是负了腰上这口剑。”
仆固怀义大喜,抓起铁枪往地上一顿,大声道:“明日快马加鞭,直指阴山。”把枪一横,竟是豪气凛人。
眼见劝不得,众人只得作罢。
沉央与程玉珑回到小帐中,沉央在帐中转了两圈,实在禁不住,便要立即去往阴山。
见他又急又喜,仿似去了阴山便能降得妖魔,寻得盈儿,程玉珑也不好泼他冷水,只轻声道:“妖魔自然是要除得,只是现下便去,又当如何与仆固怀义分说?若是离了仆固怀义,大漠万里,铁勒人又逐水草而居,我们如何寻人?”
沉央笑道:“就算盈儿不在阴山,我们除了妖魔,大可再寻北往商队。只要跟着商队走,便能寻得铁勒部落,多方打探,总能打探到天地盟老巢。那时,定能寻得盈儿。”
程玉珑道:“这几日,你可有见到北往商队?”
听得这话,沉央一怔,这几日倒是遇上不少商队,但尽皆去南,往北的商队却是未见。程玉珑轻轻一叹,说道:“你说终你一生,也要寻得盈儿,难道连几日也等不得么?”
沉央浑身一震,向她看去。程玉珑却已朝矮案走去,慢慢坐下。
次日,商队起程去往阴山,一路上,那妇人直说妖怪如何如何厉害,似牛似马,高达十丈余,一口便吞了数十人,劝众人莫去。两名少年却说那妖怪是夜里来得,只见阴风卷来卷去,根本便没见着妖怪本来面目,但卷走了不少婴儿。
众人紧赶慢赶,待至阴山已是七日后。
沉央与程玉珑骑在马上,掉在商队尾。余朝凤骑马行在不远处,时不时冷冷看他们一眼。沉央觉察到他的目光,猛一扭头,向余朝凤看去。
余朝凤冷冷一哼,打马奔到仆固怀义身旁,说道:“这俩人绝不是私奔情侣,多半不是善类。”
仆固怀义笑道:“余少侠,你如何得知他们不是情侣,若不是情侣,岂会住在一起?”
余朝凤心想,若是情侣怎会终夜对坐,那羊毛毡子动也未曾动过,便道:“他们虽然住在一顶帐蓬里,但并未行得夫妻之事。”
仆固怀义哈哈一笑,回头看了看沉央与程玉珑,转头笑道:“仆固怀义虽老,但也有一双眼睛,看得人成上千万,他们若不是郎君有情,女郎有意,那便是仆固怀义瞎了眼睛。就算如今不是夫妻,待落根漠北,定成夫妻。”
说完,打马向远方奔去。
众人来到思结部落,两名少年骑着马泼刺刺奔去,沉央放眼看去,只见万仞阴山半青半白,一半是苍青草原,一半积雪千年,思结部落位于阴山北面山脚,数十顶帐蓬聚在一起,便是城镇。
众人翻身下马,仆固怀义一手牵马,一手提着铁枪朝部落走去。朔风呼啸,几只苍鹰在上方低低盘璇,部落里极是安静,并未见人影马嘶声。在最大的那顶帐蓬前,躺卧着一具马尸骸骨,白骨森森,皮肉早已不见。
众人走入帐中,只见一应物事俱全,帐中火盆也未清理,显然去得匆忙。妇人抱着孩童,惊道:“定是妖怪来了,把所有人都吃了。”
众人听得心头一凛。
“仆固大人,仆固大人。”这时,帐外又响起两名少年声音。众人忙即出帐,就见两名少年牵马走来,身后跟着十几名老人。这些老人都是铁勒人,人人老态隆钟,目光焕散。
“部落里的人都去哪了?”仆固怀义问一名老人。那老人往后退了一步,哆哆嗦嗦不敢出声。名叫思结鸿羽的少年道:“被捉到山上去了,部落里只剩下老人。”
“山上?”仆固怀义抬头看向阴山。
“就是这山上,那妖怪便在山里……”
当下,思结鸿羽将事情说了,原来,自他们走后,部落里陆陆续续有人逃走,那妖怪再来,见走失了许多孩童,大是愤怒,当即便杀了许多人,临走时留下话,三日后还会再来,要部落里替它拦截过往行人商队,凑足三十名孩童。
但这凛冬季节,千里荒野哪来行人,便是过往商队也是鲜见,妖怪又来时,自然是一无所获,愈发愤怒,掳走了部落首领与一些年轻人。部落里的人又惊又怕,走得走,逃得逃,不过数日便走之一空,只剩下走不动的老人。
听完,仆固怀义脸色阴沉如水,重重顿了下铁枪,走入大帐中。
众人进帐,纷纷劝仆固怀义,妖怪捉去的那些人定然已经死了,部落里的年轻人又逃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些老人,不如逞着妖怪没来,赶紧起行。
仆固怀义坐在火堆旁,一言不发,眉宇间极是犹豫。
“啊,啊!”就在这时,帐外远远响起两声惨叫。余朝凤唰地一下拔出剑,朝帐外冲去,雷万春先他一步,冲出了帐。众人大惊失色,仆固怀义吼道:“既然遇上了,那就拼个你死我活!”提着铁枪也往帐外冲。众人无奈,只得随其冲出。沉央与程玉珑对视一眼,朝外面走去。
朔风如刀,冷寒逼人。沉央刚一出帐,便见一条红影在几十顶帐蓬之间窜来窜去,另有一群半人半妖的小妖正在围堵那群老人,不令老人逃走,但并未杀人。
突然,那条红影抓住一名老人,高高跃起,而后重重把那老人贯将下来,眼见那老人便要被贯得肝脑涂地。沉央正要打出一记清明定神咒,突见一条人影纵起,把老人接住,是雷万春。紧跟着,又是一条人影窜起,一剑斩向那条红影。
这一剑又快又狠,那红影吃得一惊,抽出腰上铁链,用手一抹,铁链上竟窜起腾腾火苗,抡起铁链抽将过去。
“余师弟,小心!”雷万春一剑刺向影子背心,与余朝凤一起夹击那影子。
战得一阵,那红影一铁链抽在余朝凤剑上,火苗四窜,余朝凤急退,衣角被火苗溅上,顿即燃将起来。
余朝凤临危不乱,削断衣角,正要提剑又上,只听碰地一声闷响,雷万春与那影子对了一掌,各自暴退。
雷万春顿住身形,那红影落入小妖群中。众人惊眼看去,只见那红影头顶光洁溜溜,身上披着大红袈裟,赫然是个和尚,腰下却不是人腿,而是一对兽足。
沉央并未出手,他与程玉珑早已看得分明,那红衣和尚不过是个连人形尚未化全的小妖,一身本领看似赫人,实则稀松寻常,以雷万春与余朝凤的本领,言胜不敢说,但自保有余。
见雷万春与余朝凤敌得住妖怪,仆固怀义等人松了一口气。众小妖则大叫起来,就听一名小妖叫道:“哪来得贼厮鸟,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胡作非为,坏我们好事。”
又有一名小妖叫道:“无量那个寿佛,坏我们的好事不打紧,坏了师傅的好事,那你们便通通都活不成。”
余朝凤见妖怪也不过尔尔,弹了弹手中长剑,笑道:“妖魔鬼怪,人人得而诛之。”说完,猛地一蹬,仗剑向众小妖冲去。
“余师弟,不可大意。”雷万春恐他有失,提剑追去。
众小妖见二人杀来,齐齐鼓臊,当即抡起各式兵器杀向二人。红衣和尚抡起带火铁链抽去,余朝凤抓住一名小妖往前一挡,那小妖顿即被烧得哇哇大叫,转眼呼呜。
乱战一阵,余朝凤被红衣和尚打了一记,性命无碍,众小妖却死得一地,十之八九倒是让那红衣和尚烧死。
“走!”红衣和尚一声呼啸,率先逃走。
“贼厮鸟厉害,快走!”
“无量那个陀佛,快走!”
众小妖见红衣和尚逃走,当即一溜烟逃得精光。
“哈哈哈,痛快,痛快!”余朝凤提着剑,站在妖尸血泊中大笑。
雷万春望着众妖逃入阴山,脸色凝重。
众妖退却,仆固怀义等人心下大安,又见天色已暗,便在思结部落过夜。夜里,众人在帐外升起火堆,仆固怀义宰杀了一头羊,烤得滚油焦黄,众人围着火堆就座,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余朝凤年轻气盛,杀退了众妖,好生得意,说道明日天即一亮,便要与师兄一道杀入阴山,说话时,他冷冷瞅着沉央腰上的剑,其意不言而明。沉央淡然处之,只当未见。
雷万春脱剑横于膝上,时不时看上远处阴山一眼。
吃喝完毕,众人自入帐中休息不提。只说沉央与程玉珑走入帐中,沉央道:“今日来得只是些小妖,那老妖当在山中,我们若是现下便去,天不亮之前定能赶回来。”
程玉珑想了一想,说道:“也好。”
当即,二人提剑出帐,方一出帐,便听一阵驼铃声远远响起。仆固怀恩行走沙漠草原,商队里有不少骆驼,沉央并不为奇,正要腾身而起,飞往阴山。这时,突见思结鸿羽从远处走来,边走边道:“奇怪,大半夜的,孤身一人骑着骆驼,还打探甚么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