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洛阳自古便是繁华胜地。
且说沉央等人在汝阳县分别,云河与云洛兄弟二人护送莫须有回紫阁山静养疗伤,沉央与盈儿和白静虚牵着白猿与长孙熙月、夏川樱子和莫步白一道去洛阳。
入得洛阳城,但见城中热闹非凡,来往行人尽在议论皇帝临驾东都一事。长孙熙月三人是鸿胪寺中人,职责在身,便回鸿胪寺复命。莫步白修为高强,经得大半日调养,伤势已然无碍,自然同去。
临走时,长孙熙月要沉央先去寻所客栈落脚,净海大法师会在洛阳白马寺盘桓些时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又给了沉央一只传讯飞鹤以便联络。
众人分别后,沉央与盈儿便去寻了一处客栈落脚。客栈并不大,名字却取得极是有趣,名叫铜雀楼。
盈儿放飞传讯飞鹤,看着纸鹤从窗口遥遥飞走,奇道:“姑爷,但凡客栈不是悦来,便是四海,都是广纳八方宾客的意思,为甚么这客栈却叫铜雀楼呢?难道,这客栈里养了不少雀儿?”
沉央笑道:“这里面有个典故,说得是三国时期,曹操修建铜雀台,而后尽起八十万大军,顺江南下,想要攻灭东吴。”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他可有攻灭东吴?”盈儿最好听这些热闹,顿时兴起。
沉央道:“若是攻灭了,也就没有这个典故了。”
盈儿奇道:“那却是为何?”
沉央笑道:“东吴有两个绝色美人,国色天香,貌比天人。都是桥公之女,一者唤大桥,一者唤小桥,大桥嫁孙策,小桥嫁周瑜。”
盈儿点头道:“这个盈儿却是知道呢,戏文里唱过的,那孙策是东吴的皇帝,周瑜是东吴的大都督。”四年来,紫阁山中人学有所成便会周游天下,盈儿大法师自也不例外,她行走天下时,最喜之事倒不是除魔卫道,而是看戏听曲。
沉央笑道:“世人都说,曹操之所以修建铜雀台,便是想擒得二桥,纳入其中。”
“这,这也可以么?”
盈儿大法师眼睛霍然一亮,大唐风气旷达,不仅一夫多妻乃是平常事,便是纳寡妇为妻也是常见,道门中人也有阴阳道侣,甚至还有五行道侣。至于那曹阿瞒,他向来有此嗜好,只是戏文里不唱,盈儿便不知。
她如今已然十七岁了,周遭之人不是修道之人便是女儿家,谁又说这些给她听?只不过,她转念又一想,那定是不成得,我心里只有姑爷一个,姑爷若是有好几个,那,那我怎么办?
想着想着,竟然痴而迷惘。
“碰碰碰。”
这时,门外响起叩门声,一个小厮端着酒菜进来。盈儿奇道:“我们没叫酒菜。”
小厮笑道:“楼下有位客人,已替三位付了酒钱。”把酒菜一一摆在桌子上,俱是上好吃食,色泽鲜美,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白静虚,你下去看看是谁?”盈儿吩咐道。
“是,师尊。”
白静虚冲下楼去,转眼即回,回来时,盈儿已然坐在桌旁,夹了一块香酥鸡翅往对面碗里放,边放边道:“姑爷,这香酥鸡翅可好吃啦,你快尝尝。”
白静虚定眼看去,只见沉央站在窗口遥望洛阳,倒是自家师尊腮边高高鼓起,显然正在偷吃东西,他心头一乐,捧着锦盒走进去,笑道:“大师伯,师尊,付钱的人已经走了,倒是留下了这个。”
“甚么东西?”
盈儿回过头来,白静虚把锦盒打开,方一打开即是华光灿烂,但见盒中放着许多珠宝首饰,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盈儿大法师最喜这些黄白物事,当即格格一笑,捡起一枚鸾凤戏月珠钗掂了一掂:“姑爷,定是那寿王李瑁来了。咱们认识的人里,数他最有钱。”
沉央摇头道:“定不是大哥,他来不了洛阳。”
这些年,沉央与李瑁愈发疏远,但李瑁却时常去紫阁山醉酒终日,人也越来越是落魄,想来是李隆基对他起了疑心。沉央自知劝不得,也不再去劝他。沉央心想,李隆基既不喜李瑁,又怎会带他来洛阳?
“不是李瑁,那又是谁?”
盈儿歪着头想了一想,想不着,索性不管,笑道:“管他是谁,又送酒菜又送珠宝,稍后也不知还会送甚么呢?我们接着便是。”心想,姑爷免了紫阁镇上人五年田赋,山里却有几十号人要吃要喝,若不是这些年行走江湖,除魔卫道,得了许多银钱,又有莫步白在长安张罗了许多生意,紫阁派早就烟消云散啦。
过了一会,果然又有人来,这回来得却是那掌柜。
掌柜笑道:“三位贵客,外面有人送来三匹宝马,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盈儿当即下楼,走到门口一看,果见门外柳树下栓着三匹汗血宝马,每一匹都价值千金。
“人呢?”盈儿问道。
掌柜的笑道:“人已走了,出手可真是阔绰。想当年,为了几匹汗血马,汉家天子可是折了十几万人呢。小人这一生,也没见过这马,倒是托了三位贵客的福,方能一见。”
盈儿道:“若是牵到马市去,能值多少银子?”
掌柜的听得一惊,颤声道:“无,无价。”
“会是谁呢?”
盈儿走到马旁,摸了一下马脖子,果然摸得满手血汗,回过头来看着沉央道:“姑爷,当真是汗血马呢。”
沉央心头也奇。盈儿皱眉道:“一出手便是三匹汗血马,那定是李豫,他是在报答我们对他的救命之恩。”
沉央点了点头,心想,这汗血马非皇室宗亲不可得,便是寻常皇子皇孙也不可得,但是那楚王李豫不同,他是唯一一位皇孙封王之人,有得汗血宝马那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三匹汗血马,一堆金银物,倒是他们这些权贵之人的做法。
这样一想,便淡淡道:“他既要送,那便收着吧。免得他自觉亏欠于人。”
“姑爷便是这样心善,那李豫也不是甚么好人,我与姑爷也算救了他性命,他却摆着楚王驾子,看也看不姑爷一眼。这样的人物,日后便是横尸街头,我们也定不救他。”
盈儿气咻咻说道,想了一下,又道:“姑爷,咱们这便去逛洛阳城吧,他要送礼,便让掌柜的替我们接着便是。”
盈儿大法师余怒未消,沉央也是心高气傲,当即便离了铜雀楼,白静虚牵着白猿。三人东逛逛,西逛逛,洛阳城也当真热闹,虽不如长安有一百零八坊那般广阔,但也街巷交错,车马纵横。
街上有人在耍杂戏,盈儿立即奔去,她虽有一身大法,但却最喜欢看这些热闹事儿。沉央也陪着她看了一会,无非是些幻术或是西域障眼术,旁人看得咤舌不已,盈儿大法师也看得颇是兴奋,明知是假,巴掌却拍得啪啪响。
沉央微微一笑,想起净海大法师,便道:“你喜欢看,便多看一会,我去白马寺见过净海大法师。”
盈儿一边拍着巴掌,一边回头笑道:“姑爷快去快回,一会我们去吃馄饨。哇呀,厉害,厉害,好厉害。”
耍杂戏的人正在表演吐火吞剑,盈儿大法师唯恐少看一点半点,话还没说完又扭过头去。耍杂戏的人把剑柄往嘴里一拍,走向四面八方。白静虚惊声叫道:“真厉害,真厉害!”
沉央洒然一笑,寻人问了路,转身便走。
白马寺位于洛阳城东,青天白日,沉央也不便凌空飞纵,便随着人群而走。越往东,行人不减反增,俱是往白马寺而去。
行得一阵,突然闻得丝丝清幽香气,接着一人从背后向他肩头拍来。沉央何等本事,当即反手一拿,扣住那人手腕。
“唉哟。”那人痛呼一声。
沉央冷然一笑,只当是个贼,回头看去,但见自己拿住那人低着头,也不敢看他,他心头愈发笃定是个贼,便道:“好男儿行走于天地之间,有手有脚,为何定要做贼?”
“我,我不是贼。”那人轻轻说道,仍然低着头。
这声音略是熟悉,沉央听得心头一怔,下细一看,但见这人身量不高,体态纤细,穿着圆领布衣,腰上还悬着剑。沉央目光灼灼,那人心有所感,更不敢抬头,只道:“我真不是贼,你,你放开我。”
“是你?”
这下,沉央听清了,当即把手放开。那人揉了揉手腕,抬起头来,嫣然一笑:“就是我呢,你记得我?”
这人正是李华阳,她穿着男子衣裳,脸蛋娇小,眉目如画,任谁一看都是个女孩儿,怪不得她要低着头。
对于李隆基的子孙,沉央向来没甚么好感,皱眉心想,那李豫突然来送礼,这李华阳又一路尾随着我,到底安得是甚么心思?
见他不说话,李华阳只当他是惊于自己的美貌,今日她出门可是好生打扮了一番的,虽说是一身男装,但是描眉划唇样样不少,出门时,几个婢女还直赞她生得美,男装更多几分娇艳。
她心下暗乐,轻轻说道:“你,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呢,我,我定不会忘得。我,我出来很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