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剑即出,林若虚大吃一惊,提身便往上飞,并且竖打长琴于背后,拔出道道寒芒。沉央哈哈大笑,纵剑一冲,把寒芒冲成粉碎。人随剑走,剑随人飞,又刺一剑。两道剑气首尾相连,长达十余丈,犹如离虹经天。
林若虚眼见避不过,心头骇然,手下却不停,信手一招,手中已多一物,却是一枚摇铃。便见他猛一摇那铃铛。叮铃铃一声响,沉央神魂一摇,身形不由一顿。东庭鼓钟最忌势不相连。得此喘息之机,林若虚已然腾身而起,反身一掌向沉央打来。
沉央一招南庭贯日将掌风冲散,左手一扬,七星镇煞符奔雷而出。七道朱红神篆洋洋殇殇,离符而出,正要猛然一荡,突然沉央脸色一变,猛地往下沉去。
就见一道黑影自沉央身后窜来,一掌打向沉央背心。沉央往下急沉,恰好避过这一击。抬头一看,只见来人身形奇伟,浑身黑衣,蒙着脸。正是那日在长安之乱中,与漠北妖道一起救李行空那位黑衣蒙面人。也是那夜在紫阁山中,擒阴连山如儿戏之人。
沉央心头一凛,这人一身本领只在李行空之上,不在李行空之下。
来人一击未成,也不说话,翻起掌影如潮,一掌接着一掌,打向沉央。掌势如山,势莫难敌。沉央不得不翻身躲避,不住下沉。眼见便要沉入寒潭中。
沉央踩着潭面大喝一声,潭水四散而开,他却往上冲起。便在此时脚下猛地一重。滚荡如潮的潭面突然伸起一双手,抓着沉央双腿往下便扯。
沉央大吃一惊,反手一记掌心雷朝下打去。“唉哟!”潭中那人痛呼一声,却不顿手,反而扯得更急。“哗”地一声水响,沉央被那人扯入潭中。
潭水冰冷刺骨,那人便如潭中水鬼,去势更急,一直往下沉。沉央打出道道掌心雷,打得那人惨呼连连。奈何,那人死也不松手,拖着沉央在潭中乱窜一阵,突然把沉央猛地一甩,哈哈大笑。
沉央大怒,一掌打去,蓦地眼前一黯。再次见光之时,身处之地已换,再不是甚么寒潭,而是身处一洞中。
沉央皱着眉头四下一看,只见这洞便似一条通道,弯弯曲曲也不知通向哪里。朝身后看去,潭水聚在洞口也不倒灌而进。他提起掌来,一掌打向洞口,“碰”地一声巨响,乱石横飞,洞道震荡。那洞口却平空消失,更不见潭水,唯见洞口不收缩,朝他挤来。
他吃得一惊,朝头上再打一掌,又是一声炸响,洞顶往下压来。这下,他心中已然有数,再不敢胡乱发掌,反身急奔。头上洞顶徐徐往下压,其势极是缓慢,然而身后却追得甚急。他不敢有片刻停顿,心想,这不是幻术,而是阵法与机关术。
奔得一阵,通道越来越宽,身后洞墙嘎然而止,洞顶已不再下降。
他松了一口气,定眼看去,只见身处一石室中,这石室极是广阔,内中有床有椅,还有一台青铜玉树灯。那青铜玉树灯共有十五分枝,每一枝上衔着一颗夜明珠,把四下里照得朗如白昼。石室四面各有一道门,上面雕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室顶光华璀璨,布有一百零八星宿,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
沉央走到桌子旁坐下来,桌面上刻着九宫八卦,边角处放着一本书,书上放着一封信。
拿起信来一看,封信朱泥处写着四个小字,沉央亲启。拔开印泥,取出内中书信,只见信上字迹娟秀:‘请君一试。桌中有暗格,左格有茶具,君若烦了,可自行烹茶。右格有棋,君若有兴,不妨自行对弈。’
没有落款。
沉央低头一看,果见桌子左面有道暗格,里面摆放着烹茶所用各式器具,镰刀火石一应俱全,还有一瓮清水。右面暗格放着棋盘与棋子。拿起桌上那本书,只见上面写着两个字:洛书。
看着这些物事,再看看头顶天罡星宿与四方四门,他心下纷乱如麻。便在这时,突听一个声音道:“笨蛋,笨蛋,他怎么不摇铃呢,他怎么不摇铃呢?”
“别说啦,小心让他听见。姐姐说过,他现在还不会摇铃。”另一个声音道。
先前那声音道:“那他甚么时候会摇铃,若是他一辈子也不摇,那,那我们岂不是也要等上一辈子?”
另一个声音道:“他再笨,也没有那般笨。姐姐说过,得过上两天。他只一摇铃,我们便依计行事。”
“好呢,好呢。”
两个声音脆脆响起。沉央听得分明,正是那两个小妖的声音,一个是小豆子,一个是小橘子,只是不知他们说得那姐姐又是谁?嗯,想来必是天地盟中人。
“哈哈,我都听见啦。”
听着俩个小妖笨笨对话,沉央心头不由一乐,飞身欺向朱雀门,一掌打去。哪知,他刚刚腾到朱雀门丈许方圆内,头顶突然光华大作,紧接着,道道雷霆从天而降,若非他见机得快,猛然后翻,定会被雷霆炸成焦炭。
“笨蛋笨蛋,好大一颗大笨蛋。”小豆子大笑。
小橘子格格一笑:“是呢,是呢,不过不是一颗,是一个。”
小豆子不乐道:“笨蛋当然是一颗,怎会是一个?”
小橘子道:“他虽是笨,但又不是一颗蛋。他是人,所以是一个。”
小豆子道:“你怎知他不是一颗蛋,兴许他和你我一样,也是一颗蛋。”
“呸,你才是一颗蛋。我看见你从蛋壳里钻出来得。”小橘子骂道。
小豆子道:“是,我是从蛋壳里钻出来得,你也是从蛋壳里钻出来得。但是,我们既然已经钻了出来,就不再是蛋。他才是蛋,大笨蛋。”
“是呢,是呢,我们都不是蛋。他才是蛋,好大好大一颗大笨蛋。”小橘子道。
沉央坐在椅子上,听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心想,果然这阵法不是那般简单,他们虽躲在朱雀门后,我却靠近不得。
术业有专攻,他虽通晓道藏,连山易熟知于胸,奇门遁甲也是略知一二。并且,老道士所留手书,门类繁多,其中不乏阵法数术。然而他不贪多,只求精,便连一元归始大法也未曾修习,又怎会去耗费心神修习阵法?
莫说是他,便是老道士也并不以阵法见长。
说起来,盈儿大法师倒是颇擅此道。
洛书是上古奇书,自古便有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一说。上可演天数,下可测九幽。若是加以机关术,便是奇门遁甲,又称阵法。
奇,三奇乙丙丁。门,八门生死阵,休伤惊死杜生景开。遁甲是六甲,隐于星宿,藏于天地,为三者之尊。道逢野说,上古之时,神仙大战,上清圣人便曾摆下万仙阵。那万仙阵必然又是另一番光景,但也逃不脱天地寰宇,想来是以天地星辰日月山海为机关,演一场天崩地裂之战。
捧起洛书,沉央眉头大皱,方才他匆匆一试,便知困住自己这阵法很是了得。以往,若遇阵法,他自如老道士一般,一力降十会,以力破阵。然而如今,他自知深处地底,想要一力降十会,那却是休想。
但凡阵法,必有阵心。或是一片落叶,或是一缕轻风,入阵之人触及必动。是以,那阵心实是变化多端。施阵之人,或藏于阵中,或隐于阵外,牵一发而动全身。譬如,老道士昔年在海丰郡薛家摆下得八门金锁阵与五行镇煞旗便是身处阵外,引阵心而动。
而现下,一时半会,他要寻出生门,破阵而出,又谈何容易?
看得一会书,暗觉头痛不已,突然一转眼,看见右面暗格里有一把摇铃。那摇铃极是精巧,提起来一摇,声音清脆,四下播开,但却并不像那林若虚之铃,可滞人神魂。
“呀,他摇铃啦,他摇铃啦。”小橘子早就等他摇铃,当下便叫。
“果然是个笨蛋,要是我,肯定先摇铃,再看书。反正也看不懂。”小豆子道。
紧接着,朱雀门外响起琴声,丝丝缕缕,清清扬扬,煞是好听。
听着琴音,沉央心神俱舒,暗觉头也不是那般疼了,一时烦忧尽去。便即拿出茶具,逐一摆在桌子上,就此烹水煮茶,极是清闲。在紫阁山时,他也时常煮茶,一者清心,二者静神。
“嘻嘻,姐姐说得没错,他果然是个笨蛋,大笨蛋。”小橘子笑道。
小豆子道:“是,姐姐说他因为笨,心即硬,所以才能泰山压顶而不惊,黄河覆身而不乱。”
小橘子道:“那他也很是了得呢,若是小橘子,定被吓死了。”
小豆子不屑道:“甚么了得,不过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是,他是笨蛋,笨蛋自然没心没肺。我看他这一辈子也出不来啦,唉哟……”
小橘子突然一声惊呼。
此时沉央已然煮好了茶,拿起茶来喝了两口,又把茶具放入暗格,拿出棋子,却没拿那棋盘,而是把一颗颗黑白子摆在桌上。
桌上刻着九宫八卦,他每摆一颗,必然极其小心,深怕落错。
即于此时,头顶星宿摇动,天罡颤抖。一道一道光芒垂下来,落在地上,地面泛起莹光,一道道符纹平空显现,静静闪耀,与光芒交融。那光芒越来越是灿烂,辉而其上,星宿如海,便似满天繁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