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问得太快,阿里娅一时不慎,险些说漏了嘴,赶紧顿住,不说话。盈儿没问出来,也不气馁,又道:“那古兰经又是甚么?”
阿里娅道:“古兰经是安拉教谕,由先知亲手所书,万事万事尽在其中,是信徒的指引,是黑夜中的明灯。”
“我当是甚么了不起得物事呢,原来是盏灯儿。盈儿也有灯儿。灯来。”
小丫头招了招手,白静虚顿时把腰上剑一取,化作八景灯,然后摇身一变,幻作一缕清烟没入灯中。盈儿把灯一提,转了两圈,笑道:“如何,盈儿大法师这盏灯儿,可比得你们那盏?”
阿里娅摇头道:“你这盏灯儿虽是圣物,却不是古兰经。古兰经指引之下,凡人不受色塔尼侵扰。”
盈儿不乐意了,还嘴道:“呸,我看你们那灯儿也没甚么了不起,你不也被那甚么色塔尼侵扰,心灵不再纯净了么?”
“是,阿里娅不再纯净,呜呜……”
小丫头不说则已,一说阿里娅心下大痛,竟然闭上眼睛,哭将起来。听她哭得哀伤,沉央皱眉不已。
哭了一会,阿里娅突然哇地一声又喷一口血,脸色惨白如纸。
沉央大惊,知她外伤内伤俱作,若是再不调治,必损性命。当即话不多说,欺身上床,把她扶正,令她手心脚心朝上,然后单掌抵住她背心,助她调气纳息。
“咦?”
沉央刚刚把手掌抵下去,阿里娅背心即泛一道光芒,将他手掌震开。沉央一惊,也不敢妄为。阿里娅茫然道:“色塔尼,色塔尼,阿里娅再也不想见你。”
沉央道:“你心里想着色塔尼,怎会不见色塔尼?”
阿里娅一怔。
沉央又道:“你万里迢迢来大唐,古兰经尚未寻着,若是就这般死了,与心何安?”
“是,阿里娅要寻古兰经。”
阿里娅神色一振,眼泛光芒:“古兰经,古兰经定能救我!”浑身颤抖不休,突道:“你,你真要救我?”
“若不救你,何需带你来此?”沉央道。
“那,那你背过身去。镇尼,也请你出屋去。”阿里娅颤声道。
“是,不过我不是甚么镇尼。”白静虚窜出屋去,他是正义道首席大弟,当然不是甚么安拉得精灵。
“背过身?”
沉央心头也是一奇,依言背过身去。就听一阵悉悉索索声音响起,盈儿忽道:“哇,好漂亮的珍珠啊。”阿里娅轻声道:“这不是珍珠,这是先知之泪,能荡涤万物,世上只有一颗。”
盈儿道:“这般厉害,与我瞧瞧。”阿里娅道:“它只有阿里娅能戴,你碰不得。”盈儿不乐道:“好稀罕么,似你这般得珍珠链子,长安有得是卖,十两银子三颗,还送一颗玛瑙。”
“你,你转过身来吧。”阿里娅颤声道。
沉央转过身,只见阿里娅背后衣裳略有松动,想来她方才是在解着甚么物事,正是那物事阻了沉央玄气侵袭。
当下,沉央屏心静气,助阿里娅调气养息。阿里娅伤得极重,气息紊乱如麻,若不是有那先知之泪庇护,怕是早已命丧。想来,她出皇城之时,又与人斗了一番。
足足一个时辰,沉央才助她平复了气息,只不过她身子仍是虚弱无比。
此时,东方已然见光,天色已是麻麻亮。助她疗伤,沉央也极耗心神,头晕目眩,浑身轻不着物。当即便就地打坐调息。
再得半个时辰,沉央长喘一口气,睁开眼来,暖暖阳光沿窗而入,投下一地金黄。院子里传来盈儿与白猿的打闹声,以及白静虚的剑气声。
沉央长身而起,回头一看,阿里娅仍在熟睡,眉头依然紧皱。
“姐姐们回来了。”
这时,忽听盈儿在外叫道。沉央心头一振,快步出屋,即见长孙熙月、夏川樱子与莫步白大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人,却是那藤原道满。
盈儿正在教训白猿,一见藤原道满,细眉即挑,冷声道:“你怎来了?”
藤原道满冷冷一笑。
长孙熙月对藤原道满说道:“你先回监典司,若是见了他,让他稍待。长孙熙月稍后便去。”
“是。”藤原道满看了一眼樱子,又把沉央一看,转身即去。
盈儿道:“监典司来人啦,可是那安庆绪?”
长孙熙月点了点头,神情极是疲惫,对沉央道:“长安不可久留,你这便带着妹妹回紫阁山吧。待开山大典之日,长孙熙月定去拜访。”
沉央所选山头是终南山脉一峰,名为紫阁山。
樱子也道:“小道爷莫要耽搁,这便去吧。”
沉央见她们神色凝重,便知有异,问道:“可是昨夜又发生了甚么事?”
长孙熙月按着剑快步走入屋中,突见阿里娅躺于床上,便问:“这是何人?”
沉央便将昨夜之事与她说了。
长孙熙月摇头道:“不是她,她没那般本领。”
沉央听得大奇,盈儿更是瞪大了眼睛。
樱子道:“她斗不过高力士,自然不是那人。少卿大人,小道爷与妹妹都不是外人,便是知道了也无妨。”
长孙熙月想了一想,沉声道:“昨夜有人行刺。”
“行刺?”沉央与盈儿俱是大吃一惊,面面相窥。
樱子笑道:“你们怕甚么,你们潜入长生殿的事,无人知晓。那贵妃娘娘自也不会说。”
“那又是谁?”盈儿奇道。
长孙熙月皱眉道:“我也不知,只知那人极是了得,夜闯光大殿,意图谋刺皇上,若不是师尊与李惊堂正好去光大殿面见皇上,怕是他便得手了。”
盈儿不屑道:“连个手无寸铁的皇帝都杀不了,哪里算得甚么高人?”
长孙熙月摇头道:“你们不知,皇帝陛下一身本领非同小可,虽然比不得漠北妖道,但若与李行空较,应是不相上下。”
“哇,竟然与恶和尚一般厉害。”小丫头咤舌不已。
长孙熙月道:“昨夜皇帝陛下在光大殿醒酒,那人趁虚而入,险些一掌打死高力士。临去时,他也挨了师尊一掌,中了李惊堂一剑。如今全城戒严,正在四处搜拿。”
盈儿道:“有得那般本领,早已逃之夭夭,戒严有甚么用?”突地跺了下脚:“唉哟,长孙姐姐,戒了严,我与姑爷怎么出城?”
“我会送你们出城。”
长孙熙月看向沉央:“虽说你们不是行刺者,但是如今全城戒严,查来查去,终是不妥。”
沉央为难道:“今日还得去躺寿王府。”
“寿王府?”
长孙熙月冷冷一笑:“我听莫步白说,那李瑁弃你而去,若不是玉真公主殿下,昨夜之事定已败露。这般人物,你怎可再与他结交?”
沉央道:“在紫阁山时,大哥轻生死而重情义。沉央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长孙熙月又是一声冷笑:“兴许,他是与你情深义重。然而,若拿你与那贵妃娘娘较,他选得是她,而不是你。”
沉央默然,心头一悸。
长孙熙月道;“君子之交,淡淡如水。刎颈之交,比肝照心。他若当真与你同生共死,你当刎颈而还。他若重色而忘义,那你救他一命便可,无需太过。你把那解蛊之物留下,改日我命人与他送去。放心,寿王府上不缺解咒之人。至于这女子……”看向阿里娅。
“我,我也要去紫阁山。”阿里娅闭着眼睛说道。
盈儿心想,原来她一直在偷听呀,她为何要去紫阁山?唉呀,糟糕,糟之又糕,定是她见姑爷生得好看,姑爷又救了她,想要那个,那个甚么舍身相许。
这般一想,小丫头顿时便道:“紫阁山不养闲人,你又受了伤,还是待在长安养伤为好。盈儿与你说来,紫阁山上甚么也没有,没有好吃的,也没有好玩的。”
阿里娅睁眼道:“不,阿里娅要去紫阁山。”
“怎就与你说不清呢?”
盈儿又急又怒:“我家姑爷救了你,你却不能舍身而还。休想,万万不能!”说完,脸上蓦地一红,心想,唉呀,姑爷还在呢,姐姐们也都在,我自个想想就好了,怎能说了出来?
长孙熙月与夏川樱子齐齐看向沉央。
沉央大是尴尬。
阿里娅看着沉央道:“你既救我性命,便能救我心灵。阿里娅跟着你,定能寻着古兰经。”
盈儿道:“我家姑爷又不是神仙,怎能管得了甚么古烂经,古好经?你休得缠杂不清,更别想进紫阁山。姑爷,我们走。”拉着沉央便往屋外走。
“扑通……”
忽听一声重响,却是阿里娅翻身下床,她浑身无力,当即摔在地上。
樱子皱眉道:“若是留她在长安,她这一身伤,又如何说得清?少卿大人,我看还是让她去紫阁山吧。”又对盈儿道:“妹妹,没人敢与你抢小道爷。”
“姐姐胡说甚么呢?姑爷又不是我的,是我家小娘子的。”盈儿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心头怦怦乱跳,忍不住又瞟了自家姑爷一眼,见姑爷正在看她,顿时大羞特羞,赶紧低头,轻声道:“她,她这般模样,怎能去得,莫不是要我姑爷抱她上山?”
“阿里娅能走,不需人扶。”
阿里娅强行起身,浑身颤抖,娇柔无依仿若风中苇絮。然而,神色却是极喜。
沉央道:“跟着我,你也未必寻得古兰经。”
阿里娅道:“安拉指引,不会有错。”
“你那安拉当真无所不能,甚么时候又指引了你来?”
盈儿撇了撇嘴,咬了下牙:“你要跟着,那便跟着,只是紫阁山可不养闲人。”
阿里娅道:“阿里娅有几分本事,也有许多财物。更,更不会与你争抢。阿里娅一生,只侍奉安拉。”
听得这话,小财迷大眼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