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挪上了公交车。
从昨天中午收到医院的病危通知到现在,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一点多,男人就没有一点时间休息,刚刚得知父亲的病情稳定下来,打算回家睡上一觉,跪了一夜,求神拜佛的祈祷,冰冷的地板让男人的膝盖隐隐作痛。
尤其是关节处,若不是强打精神,男人怕是都撑不到上公交车。
目光扫过车厢,见还有座位,他拖着沉重的步伐,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刚一落座,那硬邦邦的椅背和冰冷的座位,让他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踏实。
脑袋昏昏沉沉,意识渐渐模糊,很快便陷入睡眠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嘎吱——”一声尖锐的刹车声钻入男人的耳中。
男人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冲去,额头磕在了前面的椅背上,刚刚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四周的一切慢慢清晰起来,祁怨快速接收完原主的记忆,正好此时,刚刚停稳,车门缓缓打开,一股酒气先飘了进来。
三个六十多岁的醉酒老人勾肩搭背,健步如飞的走上车。
“他娘的,喝的都没尽兴,看看老子拿了什么出来!”走在最前面的大爷,大着舌头说道,紧接着,从怀中掏出一瓶白酒来。
“哪儿顺的?刚刚就看你眼神不老实!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啊,这功夫见长,我都没发现你什么时候下的手。”一旁的大爷眼睛一亮,拍着刚刚那大爷的背,止不住的夸奖。
“来来,找个地儿先坐,喝酒可不能站着喝!”最后那人终于开口,这熟悉的声音落入祁怨的耳中,祁怨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来咯,来咯。
车内,大半位置都空荡荡的,那大爷的视线在公交车内扫过,此时老弱病残孕位置上有一个老人,最后一排是几个学生,看起来也就初中左有,第三排坐着一对情侣,男人长得高大,一看就不好惹,不远处还有一个男子。
大爷的视线落在男子的身上,刚要过去,男子似是有所察觉,身形一动,露出大片纹身来,大爷的脚步一顿,最终还是把视线落在了第二排的祁怨身上。
祁怨戴着个眼镜,坐在靠窗的位置,此时正紧闭着双眼,从衣着打扮上来看,倒是比整个车厢里的人都老实些。
“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连个座位都不会让!”秦寿站在祁怨面前,就差明说让祁怨让开了。
祁怨一点都没有反应,依旧紧闭双眸,正在假寐。
其余乘客的目光全都落在秦寿的身上,倒是没人开口。
许是被忽视,让秦寿觉得丢人了,手重重的在椅背上拍了拍道:“没看到老子一把年纪了吗?也不知道主动让座给老子,你个有娘生没娘养……”
秦寿态度的突然强硬,以及倚老卖老的不讲理,让车内的乘客们纷纷举起了手机,就连和秦寿一起上车的两人都不免退后了几步,不知道这秦寿是不是发了什么酒疯。
祁怨迷蒙的睁开双眼,那无辜、迷茫的表情落入每一个镜头中,就连监控中,都清晰拍下祁怨茫然无措的模样,与一旁凶神恶煞,一看就是喝多了找茬的秦寿相比,祁怨看起来更加弱小可怜。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那么多座位,你不坐,凭啥非得让人小伙子给你让座!最烦这种倚老卖老的人了,简直是破坏咱们老人的名声!”
坐在爱心座椅上的老大人伸手指着秦寿说道。
“老秦算了,算了,这么多位置,你别盯着那啊……”同行的大爷见状几步上前,想要拉开秦寿。
“滚一边去,老子就是看好这个位置了,他今天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老子就不信了!”秦寿一把挥开同行之人的手,力气之大,那人踉跄两步,扶着把手,这才堪堪站稳。
紧接着,秦寿向祁怨一步,一巴掌打在了祁怨的脸上。
下一刻,所有人就看到祁怨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倒在了座位上,身体不断的往下滑。
“别给老子装死,快起来!”秦寿被这一突发情况吓了一跳,又在祁怨的身上打了两下。
“啊,杀人了!快报警啊!”
“司机停车,有人被打死了!”后面的那对小情侣惊叫出声,齐齐掏出手机,一个拨打急救中心的电话,一个忙着报警。
司机听到这话,往后视镜瞅了一眼,在看到祁怨还在不停抽搐且口吐白沫后,一脚刹车停下,当然也没忘了紧闭车门,防止罪犯逃跑。
“你赶紧起来,别吓唬老子,老子可有心脏病,要是吓到老子,老子让你赔的倾家荡产!”秦寿连忙捂住自己的心口,装作心脏病发的模样,但也没忘抬脚踹向祁怨。
可无论秦寿如何,祁怨的身体也没有丝毫的好转迹象,抽搐着抽搐着,渐渐没了动静,只剩一双惊恐瞪大着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秦寿。
“操!这下是真摊上事儿了,咋整,老刘啊,一会儿警察来了,咱俩可得互相作证啊,是秦寿自己干的事儿,可跟咱俩无关啊!”
“我又不傻!完了,可别让我儿女知道,要是知道我又不知道多久能看到我的两个孙子了,这个秦寿酒品怎么这么次啊!喝点儿b酒就不知道怎么是好了,这下好了吧,搞出人命来了!”
能跟秦寿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人?原主的记忆中,原主因为没有还手,也没有让座,这让几人觉得原主更是好欺负,借着酒劲儿,把原主按在地上打。
也不知道是坏人自有天收,还是几人喝多了酒,情绪上头导致洗脑血管破裂,三个人,倒下两个,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救,最终还是没能抢回一条命来。
原主这个受害者,成了加害者,两个大爷的儿女将原主告上了法庭,非说是因为原主的原因导致老人突发疾病离世,要求原主各赔偿一百万赔偿金。
那时的原主自己本来就焦头烂额,父亲的情况刚刚有所改善,突然遇到这样的事,父亲听闻后,又是心疼儿子,又是怕儿子背上官司,一个没控制住,也没了命。
原主父亲的离世,被老人的家属称作,报应。
原主悲愤之下从桥上一跃而下,因着原主的离世,法院的判决结果也已经出来,可惜一切都晚了。
“一对三,一对四……”
空间里,小小的汤圆握着大大的纸牌,正和原主父子俩打的开心,祁怨和小白坐在一旁围观,没人理会外面发生的一切。
“都让让,都让让,医生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刚刚公交车一停,就有吃瓜群众围了过来,但因为车门紧闭,倒是没人上车,透过玻璃窗倒是能看出里面的场景。
车门被打开,秦寿似是终于看到了救星,先发制人的捂着心口,两眼一翻就要往医生身上倒。
“大爷,您就别添乱了,咱们救人要紧!”医生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将人扶住后,就要往祁怨方向去,结果被秦寿拦了下来。
“不,我心绞痛,你先救我,他是装的,我不过就是打了他一巴掌,他怎么会有事,倒是我,疼得要死,你快救救我!”秦寿这么说,可是脸上却一点痛苦之意都没有,且手劲之大,一点儿都不像心脏病发作的模样。
“大爷,您快放手吧,要是影响了医生救人,这小伙子要是没了,您可就不是坐牢那么简单了……”
“放屁!老子就是打了他一巴掌,还能把他打死了不成!老子就没听说过,一巴掌还能把人打死的,老子不管,你们不能去救人,要救先救我!”秦寿双手拦在祁怨前面,死活不让医生去救人。
医生无奈,想要冲过去,但刚一有动作。
“你要是敢过来,老子就躺地上,说是你害的我!”说完,秦寿的脸色一白。
空间中的祁怨手指微动,秦寿的脸色又红润起来,精神饱满。
正好此时警察也到了,几个警察上前好说歹说将秦寿控制住,医生快步上前,手指落在祁怨的鼻息处,紧接着又是找心跳,又是翻眼皮的,最后冲警察摇了摇头。
“带走。”见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车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得带走接受调查,连司机也不例外。
“凭什么!老子不走!你们是一伙的,就是想要欺负老子,老子就是不走!”秦寿终于慌了神,趁此机会用手使劲地敲击自己的心脏,试图发病,逃避一切。
有祁怨在,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于是,围观群众就看到一个自称自己有心脏病的老人不停的谩骂着死者和警察,手还拼命的往心口处击打,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心脏病的模样。
“现在的杀人凶手都发展成这样了吗?看看,警察都束手无策……”
“这一把年纪的,要是不小心真病发了,可遭了殃了,也不怪警察谨慎对待……”
围观群众们窃窃私语,警察们还真是束手无策,万一在这种情况下,秦寿突然病发,他们的工作可要不保,没准儿还要摊上官司。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道:“咱们给警察作证,有手机的都录下来!”
有一个人响应,紧接着就会有其他人响应,此时所有人团结一心,在这个没有执法记录仪的时代,自发帮警察记录起执法过程。
秦寿不满,还试图反抗,对着警察拳打脚踢,整个过程全被无数个手机记录下来。
在手铐铐住秦寿双手时,人群中爆发出庆贺的声音,掌声雷动,如此激动人心的场面,秦寿也没有心脏病发,这让秦寿怀疑人生。
明明他之前查的好好的啊,为什么一向脆弱的心脏,突然又好了呢?
不,一定是酒没喝够的原因,秦寿一眼看到老刘手中的酒瓶,丝毫不管自己是不是带着手铐,一把冲到人的面前,夺过酒瓶。
“诶!诶!你干嘛!”被突然惊吓,话音刚落,老刘突然觉得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下。
秦寿正猛猛灌酒,也就不知道,他身上的人命又加了一。
“医生,别走!”
又是一片混乱,老刘被抬上救护车,秦寿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老刘不是身强体健的吗?怎么能一吓就倒?一定是不想去警察局故意的!!!
由于一下倒了两人,一死一重伤,全是出自秦寿之手后,顿时冲上本地新闻头条,并且热度不断攀升,没多久,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老刘的家属得知老刘被吓的突发脑梗,此时人还在IcU急救,当即打上门去,让秦家赔偿他们医药费等损失。
秦寿的子女刚刚得知消息,又要忙着去警局捞人,又要去找祁怨的家属,此时刘家的人还过来捣乱,这可让秦寿的子女们焦头烂额。
“姓刘德现在还在IcU,他家人非要我们拿钱,不然就告爸,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我不管,秦阳威,你要是干出一分钱,咱们就离婚,秦耀祖我也不会给你留!”秦家大儿媳妇突然开口道。
“秦红霜,你要是敢拿我们家钱救你爸,我们就离婚!”秦家女婿见状也赶紧发表自己的意见,生怕自己辛苦挣来的钱全打了水漂。
小儿子秦阳武还没结婚,但已经有了女朋友,正在谈婚论嫁,手机震动,低头一看,秦阳武也一言不发。
柳如烟看着这三个儿女,没有一个靠的上的,顿时心寒不已,那可是他们的亲爹,如今出了事,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真是白生了这几个白眼狼了。
“那可是你们的亲爹!你们!”柳如烟泪如雨下,可平时在家她就没有什么呢话语权,此时的话更是没人听的进去。
“行了妈,也别说儿子不孝,爸这么大年纪了,进去有人给养老不是更好?省的有个病有个灾的咱们还担心上火,你就当我爸老了老了进国企了,有国家养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阳威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其余人也跟着点头,柳如烟也被秦阳威这番言论哄了过去。
“那死者家属要是要赔偿怎么办?”
“听说死者家属就剩一个重病的爹了,若是他一死,还有谁会在意这点赔偿?”秦阳武想着他爸名下的财产,又想起刚刚女友的威胁,突然道。
所有人用赞赏的眼光看向秦阳武,秦阳武正洋洋得意呢,下一刻秦红霜开口道:“既如此,这件事就交给小弟来办吧。”
“姐,我,这可是犯法的,我还年轻,可不能……对了,妈,你年纪大,就让妈去!”秦阳武虽然坏水一堆,但自己从未实践过,视线扫过屋内的人,最终落在了柳如烟的身上。
一家人围在一起,教柳如烟如何去医院请求祁父的原谅,若是祁父不肯,又如何气死他。
“要是他没醒过来呢?”
“那就拔了他的氧气管呗!”秦阳武白了一眼道。
整个商议的过程被汤圆儿清楚明白的录制下来,在柳如烟去医院拔掉氧气管后,传到了网上。
这下好了,原本只是秦寿一人犯罪,顶多就是后代无法考公,现在全家都成了共犯,涉嫌谋杀祁怨父亲一案。
那日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被请去喝茶。
由于案件影响恶劣,证据链充足,很快开庭,秦寿因致人死亡被判无期徒刑,只是他没想到,他的儿子、女婿、女儿、儿媳以及老伴儿也会身为被告出现在法庭之上。
“不!不该是这样的,明明应该是我死,你们拿着赔偿金潇洒快活,为什么!为什么!”秦寿突然的情绪崩溃,以及脱口而出的话,让全场哗然。
原来一切都是秦寿的预谋,他就是想找个冤大头故意挑衅,只要对方还手,他本身心脏不好加喝了酒,很容易心脏病发而亡,到时候小儿子的彩礼有找落了,大孙子的学区房也有钱买了。
用自己一条命,还一家子幸福,秦寿想的倒是好,却没想到一切没有按照他预想的发展,反而是全家入狱,还要赔偿死者大笔的钱财。
小儿媳妇跑了,学区房飞了,就连他们名下的房子也被拍卖,孙子更是成了罪犯的孩子,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秦寿悔不当初,但一切无法重来。
“爸,要不是你,耀祖也不会以后都不能考公了!”
“爸,你还我老婆,我被判了七年,等我出去了还有人愿意嫁给我了吗!你就是为了你大孙子!”
秦阳威和秦阳武站在秦寿的面前,眼中的恨意愈发浓烈,倒是秦寿的女婿没有参与进来,只是坐在角落里,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放屁!老子不也是为了你们,要是你们争气,老子还会为了这点钱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谁知道看起来健康的人一巴掌就能打死!”感觉到自己的威严被挑衅,秦寿回怼道。
“我们挣得少怪谁!还不是你这个当爸的不行,若你是首富,我们根本也不会这样,要怪就怪你,你自己没能力,还要生这么多,现在好了吧!咱一家子在监狱里团聚了,就剩秦耀祖了!”
秦寿被儿子的态度气的是头脑发昏,心脏隐隐作痛,手下意识的捂住心口。
“别装了,医生都说了,你心脏根本没有病,我就不明白了,要碰瓷你用什么方式不好,非要这样,你大半夜跑马路上也行啊,你看看别人父母,死了死了还能给儿女赚不少钱,你看看你!”
两个儿子越说越上头,这嘴更是停不下来,秦寿只觉得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心脏传来的痛感让他承受不住。
有人看出秦寿痛苦的模样,想要去找狱警,被秦阳威和秦阳武拦下。
“你不知道我爸,最会装了,要不是他装自己有心脏病,那小伙子怕是早就救过来了,我们也不会在这里了……”
亲儿子都出言阻拦了,这里的人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一个个也不想参与其中,躲开老远,竖着耳朵,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秦寿此时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了,疼痛让他瞬间失去意识,摔倒在地,发出巨响。
即使这样,秦阳威和秦阳武还觉得秦寿这是在装,试图博得大家的同情,证明两人的不孝。
“爸,一会儿可要上工了,再装可就不好了,儿子给你点面子,你见好就收!”秦阳威说完,见秦寿依旧不为所动,索性也不理秦寿了,转身离开此处。
秦阳武更不会管秦寿的死活。
人家亲儿子都不管,犯人们更不会管。
上工的铃响起,监狱的人瞬间空了,只剩下躺在地上的秦寿,秦阳威和秦阳武路过时还踢了两脚,“爸,别装了,这可是监狱,没人惯着你!”
见秦寿不动,两人嗤笑一声离开,装吧,若是被狱警发现,有他好果子吃。
此时的秦寿还有呼吸,只是无法发出声音,也疼的不能动作而已,儿子的话落入耳中,让他恍惚想起车上的一幕。
心脏疼的厉害,可是没有人发现,秦寿就这么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他不知道,祁怨那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绝望。
六个小时后,踩缝纫机的犯人们终于回来,发现了秦寿的异常,监狱监控遍布四处,秦家兄弟喜提十年刑期。
秦寿也终于如自己预想般,死于心脏病发,可是一分赔偿没有得到,倒是得到了两个儿子滔天的恨意。
“我不管,那时候喝酒的也有你一个,秦家赔偿了,你也得赔,不然我就告你!”刘家子女在这事儿上尝到了甜头,咨询了许多人,终于还是将视线落在了喝酒中第三人的身上。
两家因此纠缠了一辈子,每次刘家缺钱了,就会打上门去。
终于这家人的子女受不了,纷纷离开了老家,只剩下六十多的老头子一人。
待刘家子女再次上门口,六十多的老人以一己之力干翻全场,在狱中与秦家兄弟相遇。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之后更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就看谁能先弄死谁。
“大佬,我们就先走了。”原主父子看着突然出现的黑白无常,也知道是分别的时候到了,打完最后一张牌,起身告辞。
桌上的纸牌化作金光飞入二人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