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言过其实一些的好。”
针对朝鲜是否与倭寇私相勾结一事,朱翊钧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
身为皇帝,他一开口,基本上就算是拍板了。但他身为皇帝,又不能把话说的这么死,万一有什么转折,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嘛。
“朝鲜对我大明,还算恭顺,可朝鲜与倭寇隔海相望,他们与倭寇联手,不无可能。”
“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以免被动。实际情况如何,再行探查。”
“启禀皇上。”兵部尚书梁梦龙开口,“朝鲜与日本的人口加起来,足有千万之众,倘若此二国真的联手,定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
“为防万一,臣恳请圣上降旨,令沿海各地及辽东、蓟州两镇兵马,整军备战。”
“准。”朱翊钧没有丝毫犹豫。
“辽东、蓟州两镇的兵马自不必多说,沿海各地的将领兵马如何?”
“回禀皇上,”兵部尚书梁梦龙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沿海各地的武将。
“为防范倭寇,兵部不止一次下令,责沿海各地卫所严加操练,兵士应当不成问题。”
“南直隶有江北的狼山副总兵,江南的江南副总兵,且南京京营可通过陆路及长江水路随时支援,南直隶海防自当无虞。”
“浙江总兵李应祥是员猛将,足保浙江海疆。福建总兵王化熙虽进取不足,但守成有余。广东总兵童元镇,久经战阵,虽是新镇广东,可应对倭寇,不是难事。”
历史上的朝鲜之役是在朝鲜打的,可朱翊钧不敢担保倭寇会不突发奇想,会从海路进攻江南,该有的防范措施必须要有。
“那就传旨,沿海各地督抚、将领、都司、卫所,招募精壮,操练兵马,整饬兵备,严守海疆,以备倭寇。”
“沿海各地卫所、官府、各地市舶司,要严查港口来往人员及出海船队,严防倭寇细作。”
“臣等遵旨。”旨意牵扯到很多地方的文武衙门和官员,所以在场的六位大臣齐声领旨。
“朝鲜是否真的与倭寇有所勾结,还要仔细探查。在探明情况之前,一切照旧,不得打草惊蛇。”
“皇上,”三辅张学颜闻听此言,上前禀报,“朝鲜本就是我大明的藩属国,调钱调粮调兵,皆是我大明一句话的事。”
“既然朝鲜有勾结倭寇的嫌疑,莫不如直接让辽东镇派兵进驻朝鲜。若是辽东镇无有余力,就从其他地方抽调兵马进驻朝鲜。”
“民间常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臣以为我大明可以直接派兵进驻,抢占先手。”
“若是朝鲜真的与倭寇有所勾结,那就直接派兵拿了朝鲜王与其治下的官员。”
“若是朝鲜没有与倭寇有所勾结,朝鲜是我大明的藩属国,我大明派兵进驻朝鲜乃天经地义,朝鲜也说不出什么。”
张学颜的想法,很好。
朱翊钧也确实这么想过,但仔细一想,不行。
朱翊钧的计划是,趁着朝鲜之役,直接就把朝鲜实控。而后将朝鲜打造成为收复日本的桥头堡。
可有个前提,大明的藩属国有很多,想要实控朝鲜,必须要名正言顺。
朝鲜肯定是打不过倭寇的,只有在朝鲜濒临灭国时,朝鲜国王李昖必然会主动内附。
历史上也确实如此,就几个月的时间,朝鲜国土基本上沦陷完了,朝鲜国王李昖就想要内附大明。
反正国土都被倭寇占领了,他这个朝鲜国王就是个摆设,什么也管不了,还不如内附大明,自己的安全还能够得到保证。
朝鲜内附大明,那么朝鲜的土地和人口能不能交接到大明手中,朝鲜国王李昖可就没考虑那么多。
我朝鲜王李昖已经决定朝鲜内附大明了,土地和人口,还在倭寇手里,大明能不能拿到手,那是大明的事,不是朝鲜的事。
朱翊钧就是想趁着这个关口,在朝鲜国王李昖主动请求内附大明后,再出兵。
这个时候,朝鲜基本沦陷,朝鲜王室和朝鲜官员威严扫地,民心尽丧,李氏朝鲜原有的一切秩序,全部被打破。届时大明再出兵,就可以毫无阻力的在朝鲜重新构建起大明的秩序,更不会有什么道德上的污点。
事实上,朝鲜对于大明而言,是十分恭顺的,甚至要比西南的很多土司还要恭顺。
在古代宗藩体系、朝贡体系之下,朝鲜完全可以看做是明朝的国土。
就连李氏朝鲜自己都承认,《李朝实录-宣宗实录》:我国自箕子受封之后,历代皆视为内服。汉时置四郡,唐增置扶余郡。至于大明,以八道郡县,皆隶于辽东,衣冠文物,一从华制,委国王御宝以治事。
有明朝鲜国嘛。
不管私底下如何如何,最起码明面上是这么回事。
凡事都讲究个名正言顺,朱翊钧要的,是郡县朝鲜而不仅仅是应对倭寇。
张学颜的方略,可行,但不宜行。
不同意,总是能够找出理由来。
不待朱翊钧开口,户部尚书石星就出声反对。
“启禀皇上,张阁老所言,可行,但犹有风险。”
“若是朝鲜真的与倭寇有所勾结,我大明派军队进驻朝鲜,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引来朝鲜与倭寇提前发动进攻。”
“再有,我军对朝鲜的情况不是很熟悉,进驻朝鲜后,朝鲜极有可能勾结倭寇,凭借地形、军需等事,想方设法的消灭我大明的军队。”
“臣以为,我军目前还在整训,不宜贸然轻动,此事还应当再三考量。”
朱翊钧点点头,“张阁老所言可行,石尚书说的也有理,那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你们回去之后再详细的论证一番。”
“可行的话就报到乾清宫来,不可行的话,就搁置。”
虽然没有明确的拒绝,可一众大臣都了解皇帝的做事风格,向来是决绝有力,从不拖延,能当场决定的事,根本就不会拖延。
这次,皇帝的态度明显是不同意。只是碍于张学颜的面子,没有直说而已。
“朝鲜到底有没有勾结倭寇,有司衙门和锦衣卫再去探查。每到年关之际,朝鲜都会派遣使臣前来朝贺,在此之前,就算是探查出朝鲜与倭寇有所勾结,也不要声张。”
“等到朝鲜使臣来之后,许阁老,你亲自接待一下,探一探他们的实底。”
“臣遵旨。”许国躬身领旨。
“朝鲜派遣使臣前来,必然要经辽东进入山海关、北直隶,告诉辽东及沿线的官员,管好嘴巴,对于倭寇的事,不许透露出一点口风。”
“辽东接到朝鲜的使团后,立刻派人保护,不许他们接触旁人,也不许旁人接触他们,一路护送到鸿胪寺的馆驿中。”
“朝鲜使团到了鸿胪寺后,若无诏命,不许官员与他们接触。”
“朝鲜收到了日本的国书,可他们却迟迟不报。就算他们没有与倭寇相互勾结,也足以证明他们对我大明,藏着心思。”
“今日商议之事,整军备战之事,但说无妨。可关于朝鲜之事,诸位爱卿回去之后,可要守口如瓶。”
“臣等遵旨。”一众大臣齐声回道。
内阁首辅王锡爵说道:“皇上,对接朝鲜,本就是礼部之责,今礼部堂官并未例会,臣请告知礼部堂官。”
“可。但只许告诉礼部的一个尚书和两个侍郎。”
礼部这种清贵的衙门,向来都是心高气傲之人,不告诉他们显得跟看不起他们似的。
而且礼部就是管这个的,不告诉礼部的堂官,也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