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勋贵穿过热闹无比的衙门,从大明门出中枢广场。
过正阳门来到新建的陆府。
原先的五城兵马司衙门正堂成为中院,为的是举办宴会和下属开会,原先的千户衙门就是后院。
毕竟是衙门,附属的院子不少,主体结构无需大动,主要是照壁、廊道、亭台、花园等附属设施。
重檐、仪门是否违制,就没那么重要了。
众人在门房通报后,前院等了半个时辰。
时间很长,公侯觐见皇帝都没这么被搁置过,众人被熬心也不敢说。
他们本就是来‘投降’,这时候在乎面子是侮辱自己。
也许张世菁得请示陆天明呢。
他们想多了,管家带他们过仪门照壁,马上就看到台阶上的正堂中坐着一排宽袍大袖、凤冠鲜亮的诰命服女人。
张世菁原来是集合人去了,这是对他们的尊重。
主位大椅子能坐两人,现在只有张世菁一人,左右两侧坐着张之桐、徐凤爵、兀良哈、刘妞妞。
大明朝大家族诰命很多,却再无第二家有这么多封号夫人。
众人突然有一种上朝的感觉,依次排队,在定国公、镇远侯、恭顺侯、武定侯带领下入门,站定后齐齐行礼,“拜见夫人!”
张世菁向两侧一摆手,“都是前辈,无需多礼,坐!”
衙门正堂当然大,两侧椅子很多,厅柱都有两排,众人依次落座,婢女立刻上茶,徐允祯看只有四位婢女,突然说道,
“之前上位东巡,夫人在河套,大伙也没机会开口,新府大而空,夫人应该充实后院,就算是侍妾打扫侍奉,也得知根知底。”
张世菁没在这问题上扯淡,微微笑道,“定国公言之有理,妾身只有几名陪嫁,夫君从不愿意让人到身边伺候,回京住这几天,不仅我这里空,各府都空,若大家有适龄女,多多益善,当然,嫡亲小姐就算了。”
众人笑着躬身,“这是下官的荣幸。”
徐允祯补充说道,“嫡亲小姐很少有适龄之女,旁系肯定不少,修葺若有需要石材木料,还请夫人吩咐,下官等倾囊相助。”
张世菁莞尔,“定国公和诸位前辈知晓妾身掌握多少资财流转吗?”
众人对视一眼,镇远侯顾肇迹起身,“夫人大约掌握四千万两,不知对不对。”
张世菁摇摇头,“表叔说少了,而且少很多。”
“哦,夫人恕罪,太行商号就有九千万两,那…那…那…”
他半天没说出口,因为众人突然震惊了,是啊,陆家夫人手里掌握着威压户部的资财,真真切切的富可敌国。
他们三千万两,还真是可笑。
张世菁没有等他们乱猜,淡淡说道,“太行万万两,忠勇万万两,便民四千万两,这是固定资产,包含无数牲口和商铺。
若论银子的话,妾身掌三处商号,大约三万万两,属于夫君的银子大约四成,估计山东、北直隶、陕西还会集齐三万万两,银子越来越多,商号用粮票银票之后,银库多的让人发愁,妾身与诸位前辈感同身受,有一样的担忧。”
众人突然不知说什么,每个人的脖子都流下几行冷汗。
贪墨扣剥再狠,也比不过几十万‘强盗’的头领。
此时此刻,世代积攒的银库是多么可笑。
啪啪~
张世菁拍拍手,西边侧门进来一位笑眯眯的和善胖子。
“拜见诸位贵人,小人乃陆府账房范永斗,范氏商号乃忠勇麾下,诸位贵人应该不陌生。
大将军说过一句话,银子只有转起来才会变多,放到银库不是给子孙积德,而是给后代攒祸。
上位不屑去抢银子,因为抢到的银子再多,也没有百姓创造的财富多,陆府银子太多了,多的每日发愁如何花。
当然,要花的合理,引导百姓去花,而不是一股脑扔出去。
诸位什么打算,小人大概明白,若想通过忠勇商号到漠北或西域走货,小人提醒诸位最好不要去,您非要去,上位也不会阻拦,结局难料。”
恭顺侯拱拱手,“范东主能赐教吗?”
“很简单,人心不稳。诸位只看到漠北和西域的大利,忽视其中的危险,以商拓土,需要强大的军力在身后,靠商号护卫远远不够,强盗不是马匪,极有可能是某个大部几万铁骑。
漠北喀尔喀四部,西域瓦剌四部,他们保护忠勇商号走商,那是各取所需,人的贪欲在滋生膨胀,商号也在放纵这个情况。
就连和硕特的固始汗,与上位只是名义上盟友,固始汗这几年进攻乌斯藏的叛军很顺利,据商号走高原的掌柜所言,乌斯藏也诞生了蹊跷的心思。
用不了两三年,西域和漠北一定会面临大战,单靠商贸永远无法延伸国土,只有威严可以。
上位可以损失几千骆驼马匹,损失千万两白银,诸位恐怕不行,一年只能走商两次,一次被劫掠,诸位损失惨重,可能好久都无法赚回来。”
定国公代表众人躬身,“原来如此,感谢上位庇佑,我等实在小人之心,如何做事,还请夫人指点。”
张世菁这时候接过话茬,“夫君说过一句话,衣食住行即生意,衣食住行即权力,生意不一定在远方。
京城百万人,每到夏秋季节,京郊良乡、黄村、弘仁桥、高丽庄、通州、郑村、清河店、红桥、沙河、玉泉、磁家务等等大镇的商铺,都会前一天从百姓手里收蔬菜瓜果,第二天送回京兜售。
这是个小生意,但这个小生意,惠及三百万人,依靠这个小生意生存的商号店铺上三千家。
高峰期每日的瓜果蔬菜交易银高达五万两,因为它很难保鲜,也是个季节性生意,百姓腌制的菜只够自家吃,从不兜售,也没有散钱来做这个生意。
若雇佣百姓集体腌制咸菜,冬季兜售呢?
当然,这只是个点子,吃的东西很多,同样的道理,棉布若大量开成衣作坊呢?若大量烧制砖石青瓦呢?若大量制作铁器呢?若大量兜售家具呢?
勋贵有外庄,有私田,把田分给佃户,雇佣他们农闲时生产,京城店铺兜售,这就是生意,本钱不一定非得现银。
做生意的原则,不是掳夺买家利润,那就落了下乘,而是想办法降低成本,生产更多更多的物资。
顺天府在分田,夫君还会迁民到插汉河套几十万人开矿炼铁,到年底的时候,百姓就有余粮了。
他们会给家人准备年货,扯布买新衣,再过一年,还会买砖瓦建新房,打造家具,绣喜被大婚添丁,桩桩件件,都是生意。
谁走在前面,谁就占据了主动,不需要多大,哪怕你卖把梳子,照样可以聚溪成海。”
众人茅塞顿开,眼光发亮,但也明白了关键,可以接纳你们,但银子和人得分开投靠。
徐允祯再次躬身,“感谢夫人赐教,我等受益良多,小生意我们自己想办法,现银既然用不着,还请夫人代为经营,效仿太行旧例,我们听听账即可。”
张世菁满意笑了,“好吧,京城的生意是西府在做,诸位可与便民商号取经,银子妾身也可以收,算在忠勇商号投资,我们做的是长久生意,不可能短期见效,可能会边贸、海贸、开矿等等一起做。”
“本该如此,夫人句句真言,我等万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