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位小神仙的凝视中,江仙抬起了眼眸,眼底一丝狡黠闪过,嘴角倾起的弧度,勾勒出的是前所未有的戏谑。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面向浩浩长空,在六人别样的目光中,说道:
“念你们年长,给你们个体面,死后给你们立块有字碑。”
六位神仙此时一头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觉得,眼前的少年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
然后下一秒。
当一道古老的咒语自天幕之下响起,一座大阵升腾的那一刻,他们彻底凌乱。
“十方三才起,天地皆妙音。”
“唤!”
“十绝大阵,九曲黄河阵。”
那咒语。
似是深山古寺里的钟,在沉浸了无尽的岁月后,被人敲响,悠久绵长,透着浮世苍茫。
其声浑厚轰鸣之时,身处其中的六位仙人,宛若山间的山魈精怪,听了这大乘佛法,惧从心生,慌乱不休。
“怎么回事?”
“不对劲,都小心些。”
近乎第一时间,凭借着仙人敏锐的感知,嗅到危险降临的神仙们反应过来。
强行压住心头恐惧的同时,自身也做出了应对。
他们的自负并没有驱使他们逃离,更没有趁着这个时间,向眼前的少年发动袭杀。
直到。
那座金色的大阵自江仙脚下向群山蔓延,跋涉长空,于风雪之中闭合。
天地人间依旧。
可是法则之力,却早已变化,一座金光大阵,笼罩不过十里山川。
可这小小十里山川。
他们却已经不再是神仙。
磅礴的法则之力强行更改了这方世界的一切。
他们的丹田中一道无形的枷锁突兀的出现。
就如踏入一片沼泽,身体开始下坠。
他们的境界也在这一刻,急速下降,一息,天仙巅峰,二息天仙初期。
他们懵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看看自己,原本的神念早已淡然无存,对于这片世界的感知,朦胧不清。
一念之别,却如仙凡之差。
他们在刚刚的那一刹那,蜕化成了凡人,这种感觉,他们早已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感受过了。
彼时神仙,只需一念,便能神游天地,呼风唤雨。
今日天仙,他们则被压制在了这道莫名的法则之下,任凭他们如何挣扎,却似是越陷越深,丹田里的神念也被越锁越死。
他们茫然仰头。
金光大阵宛若一口深渊,虽然金光璀璨,可于他们而言却是深不见底,暗无天日,似是下一秒,就能将他们彻底吞噬。
恐惧于心底滋生,源源不断的向外溢出,直到充斥整个肉身。
寒气。
是的,他们在这个冬天感受到了久违的温度。
垂目。
在看向那山巅的少年时,先前的戏谑和嘲弄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是被凝重和慌张取缔。
少年的身影,渐渐变大,近乎高不可攀。
一座神一般的阵法,一个神一般的少年,即便此刻的他们依旧云里雾里。
可是他们却也知道,这一切一定都是眼前的少年所为。
一座可主宰天地法则的大阵,让他们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危险。
胜负似乎已在此刻,见了分晓。
至少。
他们在面对江仙那蓦然与戏弄的目光时,是害怕的。
没错。
今日神仙,惧怕地仙。
当然。
六人也皆非愚昧的莽夫,其中自然也有明白人,能感知出眼前的这座阵法中,有来自远古的气息。
这是一种禁咒。
早已在人间失传的禁咒。
他们暗暗握紧拳头,紧紧咬着牙关,沉眸死死的盯着江仙,警惕,慌张,茫然,畏惧,充斥于 一腔胸膛。
打。
还是不打。
他们迟疑了,方才的嚣张不再,这一刻,他们不敢赌。
至少。
截止目前,他们还没有找到,应对之法。
这一刻。
他们也明白了,为何江仙敢那么张狂跋扈,为何又敢说出那样的话来。
原本以为,那是少年背后有一座了不得的大山,故此年少轻狂,目中无人。
现在他们明白了,少年本身就是那座大山。
仅凭此一阵法。
这片天下,他便能横行无阻,唯一应对的方法,只有在大阵成型之前,远遁阵外。
可是他们的自负,却已经让他们错过了唯一的机会。
江仙依旧平静的望着他们,看着他们的表情从戏谑到震撼,在到惊慌失措,直到此刻,如临大敌,惊惧全身。
心中自是觉得好笑。
这天底下有太多的人,总是要到山穷水尽时,才想着放手。
非要撞了南墙,才想着回头。
只有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错了。
他没着急动手,他就是想看看,神仙面对生死,会不会向自己低头。
会不会说。
我知道错了。
神仙说错了,他想应该还是挺有趣的,特别是方才他们还那么自信满满。
那种落差,一定很刺激吧,
而一切也正如江仙所想。
阵法现,神仙锋芒收,还未动手,便就打算妥协。
他们放低姿态,身型徐徐下坠,与山顶江仙的高度齐平。
白衣老头拱手道:“江道友,好手段,这阵法当真了得。”
“嗯?”江仙嗯了一声,歪着脑袋,一言不发。
白衣老头继续妥协道:
“刚刚是我等唐突了,道友收了这法阵吧,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我等离去,承诺一甲子之内,不会再有一个弟子来此地。”
江仙还是没说话。
白衣老头面容极度尴尬,白须只抖,江仙的冷漠,让他心中很没底气。
其余五人自然也慌了,出言道:
“江仙,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之事,了了吧。”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少年,给个痛快话。”
他们一边说着漂亮话,一边却是虎视眈眈的凝视着江仙。
江仙听闻小声道:“原来,神仙也会害怕啊。”
六人神色复杂,暗自压眉。
江仙蓦然的望着他们,淡淡道:“可是,我给过你们机会的,是你们自己要来的。”
六位神仙,喉结蠕动,本能吞咽唾沫,本是大雪的天,寒意彻骨,可是他们彼此的额头和手心,却又莫名的浸出了汗水。
他们很慌。
不止是因为境界莫名跌落了。
还有,他们现在连仙人法身都无法凝聚。
领头的白衣老头,再次服软道:
“江仙,怎么样你才肯罢手,一切都好商量。”
江仙冷笑一声,“晚了,来都来了,今天就都别走了,永远留下来吧。”
袖口处,一柄剑凌空而起,悬于少年身前。
剑长三尺,通体晶莹,薄如蝉翼,剑中寒光猎猎,剑势滔滔不绝。
江仙余光看了一眼那早已跃跃欲试的仙剑,目光变得温柔。
“去吧,星河,陪他们好好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