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蓦然看向江仙,迟疑片刻,面露一抹苦涩,试探答曰。
“读书...算吗?”
在大壮看来,读书是他觉得最最最痛苦的事情,比挥剑痛苦百倍,江叔与他讲过。
凡事磨你,必是渡你。
修心应就是做让自己觉得痛苦的事情,直到不再苦为止。
江仙只是一眼,就看透了小家伙的心思,无奈轻摇头,笑问:
“你还是不喜读书?”
大壮挠了挠头,眼神躲闪否认道:
“没...没有。”
江仙笑笑,心照不宣,不再过问,而是看向远方,凝视朝霞破云而起,他自慢慢悠悠的讲道:
“何为修心?说得复杂了,叔怕你听不懂,那我便说的简单些,你记下。”
大壮听闻,熟练的从怀里掏出一本发黄的本子,摊在双膝上,又取出一支炸毛的笔,嫣然一副好好学生之态。
正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一点大壮向来做的不错。
可以不喜欢,但是态度是端正的。
对此。
江仙甚是欣慰,嘴角上倾,指向前方,群山争锋立,清泉涧中流,意味深长道:
“天下万物,心境可分三境。”
“这第一境,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这第二境,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这第三境,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大壮懵了,瞪着眼,拧着眉,笔尖停顿,愣是一个字没写下。
显然。
他又没听懂,不仅没听懂,他这次还没写,因为他听懵了。
绕口令呢?
江仙瞥了一眼。
“记下了吗?”
大壮下意识摇头。
“那是听懂了?”
大壮继续摇头。
江仙拧眉。
“那为何不记?”
大壮回神,匆匆动笔,写的七拐八扭,像是蚯蚓找家走错了方向,可是兜兜转转还是走回去了。
哪字能看懂。
也仅仅只是能看懂。
随着笔落,大壮吞咽一口唾沫,连忙说道:
“江叔,我写好了。”
江仙拍了拍大壮的肩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起身,抖了抖袖袍,淡淡道:
“那就好好悟吧,我走了。”
说完踩着清风,下了山,唯独留下大壮一人懵懂无知,看看山,看看水,看看书中字。
山是山,水是水。
反倒是那字不太像字些。
抓耳挠腮,懵懂无知,彷徨迷茫,清澈的眼眶。
“山...水...山....”
“好难啊!!”
深秋。
再一年。
潇潇雨歇,姹紫嫣红。
大壮手中的竹剑,变成了桃木剑,一日可挥万剑,拔剑可斩横木,当以小成。
江仙问大壮。
“我且问你,可知何为剑?”
大壮看了一眼手中木剑,沉思许久,终是摇头。
“不知。”
“请江叔告知。”
江仙站在山巅,任由秋风萧瑟迎面而来,拂动长发,鼓起衣袍,负手而立微微抬头。
仰望天际,低沉道:
“何为剑?剑是怒气冲冲,一往无前,剑是自强不息,宁折不弯,剑是无所畏惧,宁死不屈。”
“剑是幼童,能拔出来便可,剑是少年,能斩出去便可,剑是老人,不生锈便可。”
“拔的是年少张扬,斩的是非对错,守的是善恶公道。”
说话间,江仙并指横空而过。
“横剑为斩,斩尽天下是与非,无愧于心。”
并指断空而落。
“纵剑为劈,荡尽人间善与恶,无愧于天。”
剑指垂落身侧,长发依旧高扬。
“既是习剑,便要修其身,做剑者,做君子,生当做豪杰,死亦为鬼雄。”
“一往无前,若遇阻碍,便一剑斩之。”
“人挡杀人,神挡弑神,天挡便开天.....”
大壮听闻,眼中泛起惊芒,只觉热血余温,下意识紧握剑峰。
“江叔,我懂了,我会的,以我之剑,所向披靡。”
江仙欣慰一笑,高声诵道: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哈哈哈......”
凛冬。
四年。
山野浑然一色,漫天飘雪,小小稚童长成了小小少年,于寒风中斩落飞雪。
“小江叔,我气海已成,可以修剑气了吗?”
“当然。”
“那你教我。”
“剑在你手中,自己学便是了。”
“我不会啊。”
“那便自己悟。”
“啊??”
“等你悟出第一道剑意,我在教你开天之剑。”
“我能行吗?”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额....要是悟不出来呢?”
“那便做个废人。”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小镇依旧是那座小镇,后山还是那座后山,山巅上还是有两个人影,只是没了孩童。
只剩两个少年。
一个很年轻,一个更年轻。
是的。
曾经的稚童长大了,也习得了长生术,那开天的剑。
在过去的日子里。
无论是酷暑,还是寒冬,山巅还是溪涧,大壮的脚步一日不曾停歇。
他总有挥不完的剑。
也有听不完的道理。
和那读不完的书。
时间一点点的在走,唯一记录下的就是稚童慢慢高大的身体。
从叼着鼻涕的小不点,长成了风华正茂,玉树临风的少年郎。
短发变成了长发。
稚嫩的脸蛋渐渐变得凌冽。
短短的小腿,终是迈出了大大的步子。
若是你偶上后山。
便会时常可见,一位黑衣剑仙,长长拿着酒壶,或站在树上,或靠在树下,或坐在山畔饮酒大醉。
而他百步之内。
必有一人,亦是身着黑衣,且头系黑带,上书一剑字,在不停挥剑。
一下又一下,一日又一日,一秋又一秋。
从短短的木棍,挥成了长长的竹剑,又从竹剑挥成了木剑。
直到有一天。
他握起一柄锋利的铁剑。
稚童也终究长成了少年,风流倜傥的少年,拔剑,能斩出八千里的风雪。
一切都变了。
山顶变得更平整了,小镇变得更繁华了,茶摊的那对妇人更苍老了。
就连天似乎都变得更蓝了。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少年依旧在挥剑。
十载春秋,弹指一挥间,是那般匆匆。
时间不语。
留下的和逝去的都是看不到的青春。
那一年,大壮十六岁。
破炼神,铸金身,以入七境。
那一年。
麻烦也再次找上了门。
小镇外来了两位不速之客,皆是圣者。
江仙徐徐睁眼,道一句。
“该来的,还是来了。”
“江叔,谁来了?”
江仙看了身侧大少年一眼,答非所问道:“今日挥了多少下?”
“两万了。”
“明天开始,挥三万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