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并非浑然一色,因为今晚的月亮很圆,而且,那暗色的巨蛋上,血色的纹落闪着光。
所以,一切都很清晰,就像女子吐出的那两个字一样清晰。
夜幕。
伴着话音落下,江仙手中剑轻轻一荡,在夜色中晃起一道高光,而那剑锋处也随之拖曳起了一道血色。
红与白,在这天地间同时出现。
像是那墨色的山水画中,挥毫笔墨的文人提笔,随意画下一抹惊鸿。
风真的很急,呼呼的吹,浮动着山野中的树木,不时吹落几片残叶。
就像江仙面前,随着黑影一晃而过,一颗头颅也随之滚落,在那地上翻滚了数圈。
身前。
少了一个姑娘,却是多了一具无头的尸首,正在黑夜中汩汩往外喷涌着鲜血。
场面惨不忍睹。
江仙右手一晃,剑消失不见,微微压眉,小声自语。
“夜幕。”
在抬眸,凝望身前,抬起手,抚摸着那蛋体,感受着属于他的心跳,江仙意味深长的说道:
“所以,会是你吗?”
关于夜幕,江仙知道的很少很少,近乎于无,至少,在上一世,他没有离开凡州之前,不知道夜幕的存在。
直到后来。
他去了上州之地,才偶有听闻。
夜幕,简单来讲,就是一个名声不怎么好的宗门,传闻此宗门修炼的功法很特殊。
介于邪修与正道之间。
却是常年隐世不出,前世与江仙并无交集与矛盾,直到后来,江仙在一场秘境争夺中。
遇到了一个人。
不。
它不算人,它是一只兽,一只将自己藏在黑暗中的野兽。
而它便是来自夜幕。
它很强,在当时的浩然,同一时代中,它非常的璀璨,很多地方都有它的故事在传唱。
即便它很少在世人面前露面。
而关于它,最神秘的无外乎它的模样,传闻从未有人见过它的样子,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
它也终日将自己藏在黑衣下,裹得严严实实。
人们叫它[夜],黑暗的影子。
有人说,它能撕裂光,但是江仙清楚,言过其实了些。
不过传闻说的是对的。
见过它模样的人都死了,除了自己。
那一年,二人在秘境中相遇,难免厮杀一番,却在机缘巧合下,被同时代的一位天才剑修暗中袭杀。
致使二人无意中跌落到了一片禁地。
彼时,二人不得不放下成见,选择合作,离开那片禁地,只是禁地毕竟是禁地。
生命的存在是不被允许的。
自然而然受到了来自法则的轰杀,好在最终在二人拼上性命的合作下,冲出了那片禁区。
而那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百日。
二人也早已遍体鳞伤。
夜也晕死了过去。
而江仙则是依靠着长生体那庞大的生命源,勉强清醒。
念及百年共勉之情,江仙并没有抛弃它。
彼时秘境中的争夺依旧在继续,纷争不断,杀戮不止。
江仙就这样带着重伤的夜游走于黑夜白昼里。
侥幸活了下来。
也与它建立了某种看不见的羁绊和信任。
夜和他说过很多事情,包括它的过去,它说它也是来自凡州,一个叫夜幕的组织。
不过后来,整个组织都被它杀光了。
一个没留。
江仙当时问它为什么?
它说,因为夜幕逼她做不喜欢的事情,所以它把它们都杀了。
一整个夜幕,包括凡州的分舵,和上州的主盟。
当时的江仙,只觉得它是个狠人。
直到后来。
最后一战,它不幸陨落,替它敛尸时江仙才看到了它的模样,那是一个长着龙角的姑娘。
有着如琥珀般的眼,和雪一样白的脸蛋,还有一头银色的发。
可是她的身上,却又布满了黑色的鳞片。
眉心处还有一朵雪莲花图案。
是的,那时候,江仙知道了它不是人,可惜它已经死了,死了就是死了。
不过。
那一架江仙还是打赢了。
他将它葬下,同样也葬下了所有的敌人。
而现在,触碰眼前的巨蛋,又听闻那女子提及夜幕,江仙恍惚间有一种错觉,眼前这颗蛋。
就是它,那道黑暗的影子,夜。
缓缓呼吸,收起思绪,江仙意念一动,将黑色的蛋收入储物袋中,看了一眼血肉横飞的战场。
长袖一甩。
风来。
惊起无数尘土沙石,而他自飘然而去,消失不见。
自黑夜中来,向黑夜中去,他挥一挥衣袖,葬下的是数十个无名的鬼。
而后。
风息,叶落,沙石散,山野间恢复往日的平静,那片战场却变成了一片平地,不见半点血迹。
待到天明,若是恰巧有那山间的人,来到此地,见此一幕,也将看不到半点死了人的痕迹。
唯一好奇和诧异的是。
这里何时多了这么一块平整的空地。
江仙走了。
留下的是那重新寂静的山野,晚风依旧,且听蝉鸣。
四周的村落里,村民们也各自回到了屋中,眼中带着迷茫与求知,不时谈及那方才的事。
多是忌惮与敬畏。
对于他们来讲,天上来的东西,自是凡人不可及之事。
一妇人坐在床头,神色惶惶,问:
“孩子他爹,你说刚那玩意是什么啊,当真和老王头说的一样,是天怒了,要降下灾祸了。”
身侧的老汉蹲在那火炉旁,深深的嘬了一口悍烟,吞云吐雾间,没好气的说道:
“你尽听他瞎扯,啥子天怒,指不定就是那些仙家的老爷在哪里打了一架罢了。”
“仙家的老爷啊,俺还没见过呢?”
“得了,赶紧睡你的觉,想那么多作甚——”
各有揣测,是非不论,却又各自睡去,毕竟夜真的很深了。
江仙并没有回到山顶,而是来到了那落霞村外,隔着那条小河,望着那座小院。
烛火依旧,稀稀疏疏能听到屋中还有大人和孩子的交谈声。
江仙半眯着眼,欣慰一笑。
至少这一劫,他替小草过了,这一道遗憾,他也平了。
沐浴晚风,仰望星河,江仙喃喃自语。
“还是在等等吧。”
他想,他总归是要走的,可不是现在,夜幕应该还会降临吧,或者,自己应该主动找过去好一些。
上一世,没人知道,这山里发生了什么,因为人都死了。
这一世,夜慕自己应该能打听到,毕竟那女的死的时候,很自信,自信自己不敢杀她,那么夜慕不可能真的籍籍无名。
至少那些老东西们,肯定知道。
“那就去找人问问吧。”
说着,他看向了天剑宗的方向,那里是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而恰好也有几个活了许久的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