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水当地人又称大渡河,发端于青藏高原,一路奔流而下,最终汇入了大江之中。
嘉州治所龙游地处江水、青衣江、沫水三江交汇之地,地势平坦。狂暴的沫水在此处变得平缓,但这也给了联军过河的机会。
沫水南岸的联军们推着简陋的木筏扔进了雾气朦胧的江面,一只接一只的冲向北岸。而在沫水北岸的河坡上早已经血流成河。
“特么的,赶紧给老子截住他们!”嘉州刺史贺方站在高坡上怒吼着指挥兵将们上前,手中紧紧握着长剑,眉宇间满是急色。
贺方今年四十多岁,长相儒雅,是典型的文人。大黎的文人上马治军,下马治民。所以贺方虽然是一州刺史,但也颇懂兵事。
或许是在边陲之地待的久了,也慢慢的带上了一丝匪气,儒雅中又不乏武人之威。
“放箭,放箭,都给老子瞅中了射!”见到江面又冲过来几艘木筏,贺方高喊道。
“刺史大人,有将军们指挥着呢,你稍歇歇!”别驾曹穗心拿出水葫芦凑了上来。
“哎,也不知道援兵什么时候到。说起来能凑三四万人,可从龙游到峨眉山以东地势开阔,这么点兵哪儿哪儿都顾不过来!”
嘉州本地并没有多少兵马,之所以现在能聚拢几万人,大部分都是败退下来的边军。
“大人无忧,虽然吐蕃和南蛮来势汹汹,但到底也不善水战。咱们只要据河而守,谅这些蛮夷也过不来!”曹穗心忙安抚道。
曹穗心说的也是实话,无论是吐蕃还是南诏,都是大山里的蛮人。哪里习惯打水仗?就那江面上有一半的筏子都被水冲跑了。
“今时不同往日,这次吐蕃人不光来势汹汹,关键比以往更加凶悍。你看看那江面,明知道是死,可仍然不要命的往前冲!”
“哎,谁又能想到那牛芒和萧复居然都有不臣之心,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被动……”
“天快黑了,再坚持坚持今天就过去了。能坚持一天就坚持一天吧……”贺方看了看雪山上的余晖叹了口气就接过了水葫芦。
一支凌厉的长箭刺破江面浓重的雾气直冲贺方而来,紧接着无数的箭矢蜂拥而出。
“大人小心!”反应过来的曹穗心急忙一拉贺方,翻身就把贺方扑倒在了地上。而那甩出去的水葫芦被一箭崩碎,水洒漫天。
贺方一把推开了曹穗心就往江面上看去,这一看惊着了。这次吐蕃人用好些小木筏连接成了若干个巨大的木筏,直冲这边来。
不光如此,吐蕃人不等靠岸,就射出漫天的箭矢,北岸的大黎士兵瞬间就被射死。
“举盾!都特么把盾举好往后退!”军官们大声呵斥着,指挥着岸边的士兵后退。但仍然有不少士兵应声中箭,倒在血泊里。
“弓兵,给我射死这帮狗贼,别舍不得箭枝。快,把投石机推上来!”中郎将潘啸嘶吼着,声音因为焦急与愤怒而变得沙哑。
几架简陋的投石机被推到了岸边。士兵们手忙脚乱地装填石块,不敢有丝毫懈怠。
“放!”随着一声令下,石块裹挟着呼啸声飞向江面上空,有的重重砸在水面上溅起巨大的浪花,有的砸在了巨大的木筏上。
砸在木筏上的石块有的直接砸中了吐蕃人,血肉横飞。有的砸在了木筏边缘,吐蕃士兵站立不稳,纷纷掉入冰冷刺骨的河水。
但更多的木筏在剧烈的晃动中,依旧顽强地朝着北岸逼近。南岸的吐蕃联军见此情形,攻势愈发猛烈,几乎是铺天盖地而来。
吐蕃人不仅配备了众多的弓箭手,还分出了一部分兵力,乘坐着稍小的木筏穿插其间,快慢与远近相合,北岸一时陷入颓势。
漫天的弓箭在在落日的余晖里横跨大渡河江面,几乎快要遮住天空中的光亮。惨痛的呼喊声响彻江面,但很快被冲杀声遮盖。
在箭雨的笼罩下,年轻的小兵阿福躲在老兵盾牌后面惊恐地瞪大双眼,望着那如乌云般压来的箭阵,手中的长枪不住地颤抖。
看着一艘木筏撞在了北岸,阿福牙关一咬就冲了上去。不要命的呼喝着直扑敌寇。
一支利箭“嗖”地飞过来,直冲阿福的面门。身后的老兵李大山眼疾手快的赶上来,挥起手中大刀,“当”的一声将箭挡开。
“你小子不要命了?”李大山气道,你娘老子养你这么大容易么,你就这么送死?
“你放开我,那坡底下就是我们家的地,要是让吐蕃人过来糟蹋了,我们一家吃什么?”阿福一把甩开了李大山就冲了上去。
更多的士兵从后面冲了上来,越过愣神的李大山直扑河滩,杀声四起,刺刀见红。
“狗日的吐蕃人,卧槽你姥姥!啊!”李大山抹了一把脸,大叫一声也冲了上去。
刚砍掉一木筏的吐蕃人,另一个筏子就接踵而至。最要命的还是天空中不断落下的箭雨。很多大黎士兵在砍杀中被箭矢射中。
“你特么看着点箭!”李大山气的一把揪住了血里呼啦的阿福,怎么就这么愣呢?
然而,还没等他喘口气,又有几支箭接踵而至。李大山躲闪不及,一支箭直中后心,李大山闷哼一声,却咬着牙硬是没倒下。
“小子,得先保住命,才能保住你的地。老子逃出了大溪关,逃出了邛部县,终究还是逃不出这个命,这样死了也好,噗!”
李大山吃力的说完话就喷涌一口鲜血,溅了呆滞的阿福一脸,人也砸在了他怀里。
“大哥!大哥!”反应过来的阿福使劲叫喊,脸上也分不清楚是泪水还是血水。刚才还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了救他就死在面前。
是救他么,是也不是。战争是人类最惨烈的自毁方式,太多的人不是死在今天,就是死在明天。能够侥幸活下来的终究看命。
“呀!”阿福放下李大山的尸身又就啸叫着冲了上去,稚嫩的脸上满是恨意。这些吐蕃人不光想占他家的地,还欠他一条命。
阿福咬着牙关将长枪刺入到了一个吐蕃人的胸膛上,虽然吐蕃人穿着厚厚的皮甲,可阿福终究还是将满腔的怨气发泄了出去。
“大哥,我……”阿福呼喊着就顿住了,继而无力的垂下了头。他本想说大哥,我给你报仇了。可他连大哥的名字都不知道。
“死,都给我死!”再次抬头的阿福眼睛满是戾色,一把长枪更是枪枪见血。他恨死了这些狗日的吐蕃人,也恨死了这世道。
少年阿福似乎是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以少年之躯勇猛的对抗着冲上来的吐蕃人。
“噗!”一支长箭直直插进了阿福的额头,刚刚要刺出长枪的阿福轰然倒下。只有一双血色的眼睛望着无垠的天空满是不甘!
他是十四岁的龙游少年阿福,也是死在这场战争中的万千人之一,终究天不佑他。
“将士们,身后就是我们老家,绝不能让这些野人过河!跟我冲上去杀死他们!”
嘉州刺史贺方看着吐蕃人的木筏大量的靠上北岸,高呼一声就冲了出去。眼下颓势已显,他只能亲自冲上去提升兵将的士气。
“大人!”别驾曹穗心急忙招呼护卫跟了上去。曹穗心一咬牙也拔出刀冲了上去。
果然,随着贺方的表率作用,大黎的士兵们再次爆发出了血勇之气,紧紧跟在他身后,用长枪、大刀和吐蕃人展开近身肉搏。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污浊的血水流进沫水。在散去的雾气中,如彩霞一般晕染了整个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