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庭桉回到太师府,闭着眼,许久才缓过神。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把对季祈永的关心和照顾,演变成一种病态的操控。
他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让季祈永无忧无虑的成长,还是满足自己的控制欲?
夜晚,月华如银似雪,透着凉风的书房中,秋庭桉将书案上的宣纸,折成了两半。
一半上面是他对自己的警告,一半是对季祈永的愧疚。
小孩子最怕他一句话没说就走,今天晚上会不会哭?
睡觉总要黏在他怀里,没有他的晚上,小孩会不会睡不着?
会不会倔着不上药?明天会不会伤口发炎发热?
“年年,成为一个独立的人吧,不要让我束缚住你的思想。”
“你应该是展翅的鹰,而非家养的金丝雀”
百感交集,秋庭桉的心口像是被扎的生疼,望着窗外,几次冲动想要去看看季祈永。
月下的东宫,季祈永脑袋昏昏沉沉,不知是昨夜宿醉没有恢复的原因,还是发热的缘故。
他觉得自己身上滚烫,哪怕敞开着门,望着外面,都不觉得冷。
长夜、不上药的伤口、无尽的盼望。
季祈永呆呆的看向门口,就像一年前那般,等着秋庭桉。
一年前,没有等到……
这次,会等到的吧……
……
一夜漫长,季祈永想起那时候,自己五感渐失,每一天晚上,他都在数着星星,盼着秋庭桉。
可后来,他慢慢看不大清星星了,他便找月亮,寻着月亮的轨迹,等到天明。
再后来,他连月亮也看不清了,只能看窗,希望闪过秋庭桉的身影。
最后那一晚,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好黑……黑的像每一个独自熬过的深夜。
但他习惯了,也流不出眼泪了。
还要再经历一次吗?
可这次是为什么。
——
“小殿下?小殿下?”
晨曦初露,温和清便前往东宫取物。
本想简单与季祈永打个招呼便离开,没承想,刚到寝宫,便瞧见季祈永昏倒在门口,单薄的身躯蜷缩着。
温和清的心猛地揪紧,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
寒风吹了一夜,这般寒的气温,如何撑过来的。
“来——喝点药吧。”温和清扶着季祈永坐起来,从一旁早已备好的暖炉上取下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发热了,怎么还坐在门口吹风。”
“昨夜,我就一直睡在门口吗?”
温和清仔细回忆了些,“我是早晨看见你的,至于晚上,我也不得而知。”
“我派人找了秋相和小时大人,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话音刚落,时序政急匆匆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
“怎么了?”时序政看着一脸苍白的季祈永,赶紧把了把脉,“你师父怎么照顾你的,这么冷的天,你看你寒气多重。”
季祈永咬了咬嘴唇,“是我自己忘了时辰,不怪师父。”
他往门外望了望,可惜并未见秋庭桉的身影。
或许在忙吧……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时序政看着眼前这个懂事小孩,往前坐了坐,把孩子揽在怀里。
“可以告诉哥哥吗?”
温和清适时的起身,去了门外,将门掩好。
季祈永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转述给了时序政。
时序政也大概了解。
“来,趴哥哥腿上,给你看看伤。”
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自己的伤,一直都是时序政照顾。
季祈永乖乖趴下,怕压着时序政,自己留了力气,虚虚的撑着。
时序政笑了笑,一手给他压实。
“别动了,我不是你师父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我习武,三个你,也压不坏我。”
闻言,季祈永被逗笑了,乖乖的趴在时序政腿上。
时序政给季祈永擦药,伤口看得让人心疼,下这么狠的手,这么懂事乖软的小孩。
秋庭桉也下得去手。
时序政在心里又给秋庭桉暗暗记上一笔。
“你习惯等待你师父主动,往往情绪也跟着他走,有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解法。”
时序政笑了笑,仔细为季祈永处理,有些地方伤的重,他便更加小心。
季祈永不明所以,但一番听教后,若有所思的歪了歪脑袋。
“这样真的可以吗?”
“当然,物以稀为贵,当你很贵的时候,自然就会引来珍惜你的人。”
小孩点点头,“嗯,我听哥哥的。”
第二天——
季祈永按照时序政所说,他原本也是犹犹豫豫,但看见早晨,秋庭桉上早朝时,对他爱搭不理。
小孩有些失落,抿了抿唇,心里一横,下了朝也没再理秋庭桉。
他是太子,理应是走在前面,以前他会乖乖在拐角处停下,等一下秋庭桉。
这次直接略过秋庭桉,依旧在熟悉的地方停下来。
秋庭桉迎面走过来,他以为小孩是在冲他笑。
心里是开心的,可多年来养成的沉稳,让他面上依旧维持着冷漠。
佯装若无其事地朝着季祈永走去,本想着像往常一样并肩而行。
却没料到,就在两人即将擦身而过的瞬间——
季祈永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径直掠过他,脚步轻快地迈向了一旁的温和清。
“阿卿——”季祈永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欢快。
温和清面露惊讶之色,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轻声问道:
“小殿下?怎么今日有空等我,不与秋相一同前行吗?”
季祈永摇摇头,“哥哥说,让我来带你去吃饭,他说你和他吃过一家很好吃的饭馆,你今早照顾我,我应该请你的。”
“那自然好——”温和清笑着应道。
隔太远,秋庭桉并没有听清季祈永说什么,只是望见,温和清看向季祈永的目光。
就像他的名字一般,温和柔软,竹马之交,自然比一般朋友,多了几分亲密。
秋庭桉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两人的背影。
只见季祈永的眼中,似乎只有温和清。
两人一路欢声笑语,无忧无虑的模样,仿佛早已将昨夜的不愉快抛诸脑后。
好像……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从未这样开心的笑过……
时序政不知什么时候蹿出来,啧了一声。
“阿兄,怎么兴致来了?要体验一下咱师父的生活?”
季昌宁在一旁,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