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过两种酱料之后,韦怀对李言念说道:
“这两种乃是配鱼脍的绝佳之物,孔圣人都说鱼脍要配着芥子酱食用。”
“所以这酱料是重中之重,不得其法,脍则失味。”
“酱料做好,便是切脍。”
韦怀走到养鱼的水缸旁,捞起一条鱼,将鱼给李言念看:
“鱼,须选择三十六鳞的一尺长黄河鲤鱼,颜色也得金黄为上。”
“从头至尾,共三十六排鳞片。之后直接取尾部第六鳞处鱼肉片出。”
“一条鱼两边各取一片,其余肉则无味。”
韦怀擦干净手,用布将鱼身上的水也擦干,放在一张干净的白布上。
他拿着菜刀直接将鱼敲晕,然后直接对准鱼尾处斜着下刀,快速下拉两下,一片雪白纤薄的鱼片便被片了下来。
将鱼翻转过来,另一边也是同样手法片下一片。
大概就几秒钟,两片嫩白的鱼片就摆在盘中,放上两盘酱料,便做成了。
韦怀看着李言念,举起手中的菜刀说:“切脍之前,不可沾一丝水汽,特别是肉,须注意。”
“切脍之后,刀身光洁,不见血水。白布如新,未染丝毫。”
将鱼拿起,底下的白布上面一点痕迹都没有沾上。
然后他把手里的鱼放回水缸之中,那鱼过会便又游动起来。
李言念真的被震惊到了,看着那还生龙活虎的鱼,又看看盘中的鱼脍,下巴张的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
‘卧槽,假的吧?这。。。这鱼还是活的?我类个大槽,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看着被震惊到的李言念,韦怀也露出笑意,自豪的说:
“这种刀法叫‘对翻蛱蝶’,切出两片鱼脍如蝴蝶一般。不客气地说,世上独此一份。”
然后拍拍李言念的肩膀,笑着说:“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呢。”
随后便背着手走出去。
李言念被震惊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夹起盘中薄如蝉翼,轻可透光的鱼脍便蘸酱送入口中。
金齑酱酸甜,芥子酱辛辣,配上雪白细嫩的鱼肉,真的是人间第一等美妙啊。
任由口中千般滋味在碰撞,李言念眯起眼睛仔细品味,沉浸在这无比的享受之中。
过了不久,汪涤池走进来,对着还在眯眼享受的李言念说:“师傅教你什么啦?”
李言念转过头看他一眼,说:“金齑玉脍。”
“哦。”汪涤池点点头:“那你也看到他那手神乎其神的刀法了吧。如何,有没有被震撼到?”
李言念回想起刚刚那刀法,仍觉得很震惊:“我感觉这刀法得是天上仙人才能用出的吧,人间难寻,太震撼了。”
“是吧。”汪涤池也一脸得意,随后又有点遗憾的说:
“可惜师傅说我们学不会,也不适合学,到现在我们也才见过一次,还是你有福气。”
“所以你得努力了,不然师傅这身手艺失传了可就是罪过。”
李言念点点头:“会的,我一定能学会的。”
两人闲聊一会,李言念问他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汪涤池想了下说:“也没啥有趣的,但好像听说神都那边出了点事。”
“圣人今年不是加封佛教么,好像要办个禅会,亲自迎接一个禅师上殿。”
“好像就是那时候吧,有刺客混进去欲行刺圣人,反正没有成功,应该都死了吧。”
“这些消息被传的到处都是,管那么多,又和我们无关。”
李言念想起有段时间东家好像兴致不高,应该就是那时候发生的这些事吧。
然后汪涤池又笑了下说:“哦,对了。有个特别有意思的,我特地来跟你说的。”
“还记得以前那个于郎君么,不是在平康坊那边坑人之后跑了么,当时无人能奈何他。”
“你猜现在怎么着。”
汪涤池乐的直拍大腿,笑的前仰后俯的。
李言念急忙问:“怎么,他被抓到了吗?”
汪涤池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比被抓住了还惨呢。”
“他现在被人好吃好喝的供着,关在楼里做‘旱路英雄’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想想都得笑死去。”
李言念听后也是乐的合不拢嘴:“哈哈哈哈,这就是自作自受啊。”
“谁说不是呢。”汪涤池笑的就没停过:“我听说啊,那几个被他坑过的人,天天找人去照顾他生意,有时候一去就好几个。”
“他现在是不怕没钱花了哦,还整宿整宿的有人陪呢。”
“哈哈哈哈哈哈~”
......
这些对李言念来说只是小调剂罢了,他现在整个人还是一心扑在金齑玉脍上面,特别是刀法。
东家帮他在东市找到一家鱼坊,他每天天还没亮就过去帮忙杀鱼,顺便也是练习刀法。
然后中午之前回来,后厨的活也不能落下,下午也没时间休息,到晚上直接就是倒头便睡。
春去秋来,花落花开。
李言念也记不起过了几个寒暑,自己都已及冠,但生活却毫无变化。
后厨的伙计都换了一茬,有好多人都不认识。
酒楼是全年都开着的,李言念也跟着没有休息过一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魔怔了。
这一天,有一个胡商找过来,指明要找一个叫李言念的厨子。
后厨正忙着的李言念抽空出去看了下,那是一个很苍老的胡人,头发胡子全部花白,脸上皱纹很深。
皮肤黝黑的胡人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官话说:“有人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她说,你说的话她都相信,未来肯定会变得更好的。”
“后会有期,珍重!”
李言念赶紧问:“她去哪了?”
胡商说:“她在海州驾着船出海,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让我带来这句话。”
说完就走了。
李言念茫然许久,也只能看向远方,心里默道一声珍重。
而后的日子仍旧平静,在某一天,李言念心血来潮,终于使出了跟韦怀相似的刀法。
出刀切脍一气呵成,刀身舞动两片薄脍像是飞舞而出,刀和布也不沾丝毫血水。
只是鱼虽活着,但却也游不动了,过了不久便翻起白肚。
按照韦怀的说法,这‘对翻蛱蝶’的刀法算是已经小成。
这一晚,李言念睡得特别香甜。
像是回到了自己那小出租屋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