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甄姨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北方的冬天天总是黑的很早,刚到下午四点多就已经擦黑了,现在已经七点多,外面更是黑的彻底。
“妈妈,你回来了?”甄天琪从卧室走出来,把甄姨的外套接过来挂在衣架上,“怎么样?”
“余老头已经完全进入我为他设置的梦境中了。”甄姨半躺在沙发上,把腿翘到茶几上,微眯着眼睛,“我们就快要大功告成了。”
甄天琪笑笑,“嗯,是的,妈妈。”
她看了一眼挂钟,是时候了。
“妈妈,我想出去一趟,白天没时间出去,想着晚上到附近溜溜弯。”
甄姨没多大反应,就只微微点了下头。甄天琪见母亲同意了,便穿上外套,围巾戴的高高的,把自己的脸蒙上了半边,只将大大黑黑的眼睛露在外面。
甄天琪的眼睛很漂亮,大大圆圆的,并且黑的纯粹,所有与她对视的人都会有一种陷进去的感觉,她的眼睛就像是无底的湖泊,偶尔死水微澜,所有的想法与秘密都被她藏在眼底,没有人可以碰触得到。
“我走了。”她说。
小区里的灯是颇古典的造型,微微昏黄的灯光,并不甚明亮,照的地上的影子也没有一个清晰的轮廓而是模模糊糊的一团。
街上的行人很多,现在的时间正是中老年人吃完晚饭出来遛弯以及年轻人纷纷走出家门开始夜生活的时候。
甄天琪又把围巾向上拉了拉,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流海有些长了,一低头便笼出一片阴影将眼睛遮挡住。她看了看来往的行人脸上轻松愉悦的神情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本她也应该是一个很普通但是有着平凡快乐的女孩子吧,那么手挽着手笑着沿着街道一直走下去。
“他还在睡?”她拨通了一个电话。
那边回答了什么,甄天琪笑笑,“我这就到了。”然后低下头把自己隐在一片遮挡的阴影中。
落地窗微开着,阳台上放了几盆假花,在寒风中依然那么生机。只是假的毕竟是假的,甄天琪看着它们愣愣的想,就像是他们植梦者数代以来引以为豪的梦境,无论编织铸造的有多么接近真实终究只是浮华一场,早晚会破灭。
“我已经安排好了,小姐。”有人推开门,“您可以开始了。”
甄天琪把外套和围巾搭在床头上,一双子夜般黑色的眸子看向躺在床上的老人,面色苍白到让人觉得她就像是某种夜行的族类。她轻轻闭上眼睛,手臂渐抬,食指微曲。
“我先出去了。”王管家恭敬的鞠了一躬,看了一眼床上沉入睡梦中的余老爷后退出了房间。
一个梦幻却虚假的世界,繁盛但浮华。人们在那里痛苦挣扎也在那里蹉跎年华,不知现实的远离不知时间的飞逝,那里没有分秒,所有的时间都会被无限制的压缩或延长。那里有着喜怒哀乐但是却不会永远持续,那里有亲情爱情但不会永久。那里就是植梦者给人植入的梦境。
风从落地窗未完全合上的缝隙中吹进来,扬起窗帘下脚的流苏,在月光的映照下有一种飘渺流荡之感,空气中像是飘荡着一些明灭不定的光点,与女孩子的手臂伸展相应和,似乎带着某种诡异乐曲的韵律和节拍,进行着来自远古时代神秘的仪式。
灵动的指间忽分忽合,忽曲忽张,一如远古祭祀上的乐舞,又如邪教歃血时的吟唱,神圣但诡谲。
十数分钟后,女孩儿的眼睛慢慢睁开,指尖在半空中顿住,于所编织的梦境尾端画上了一个休止符,纯粹的黑夜又重回到了这个空间中。
结束了。又一个梦境的植入。
“小姐,您幸苦了。”王管家为甄天琪打开门。
甄天琪微微动了动唇,半晌化成了一个微笑。
夜还是那么黑,但是没有几个小时也就该天亮了。
(2)
甄天琪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屋子里一如既往的没有开灯,毕竟所有的植梦者已经习惯了在黑夜中生存,这个种族是与黑夜和梦境永生纠缠的。
从小便生活在黑夜中,让她养出了一双在黑夜中仍然能看清一切的眼睛,仿佛是与黑夜共同生存所衍生出来的产物。
快到零点了。她又看了看挂钟,还可以睡一会。
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客厅挂钟的声音外再没有别的响动,给人一种死寂感。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十一点五十九。
零点。
电话铃声陡然响起,像是一把利剑撕破了午夜原本的宁静,直接插入到屋内睡眠中人的心脏。甄姨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呼哧呼哧直喘着气。
“谁半夜打电话?还让不让人消停了?!”甄姨坐了十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冲到客厅,甄天琪也正好睡眼朦胧的走出来。
电话铃还在响着。
甄天琪问道,“不会是打错的吧,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们家的电话的呀。”
“大半夜的,真是可恶。”甄姨一边说着一边往电话那里走,可还没走几步,电话铃声就停下来了。
“可能是打错了吧。”甄天琪说。
甄姨皱了皱眉,“嗯···可能是这样吧。”
“回去睡觉吧,这才凌晨呢。”
甄姨想了想,的确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知道这个号码的也不会主动联系她,应该是有人打错了吧。
明天还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去办,余琛的案子应该也快要结了,还有小羽的案子,听说公安厅出动了大批的人,但是至今还没有找到尸体。希望尸体只是被冲走了,而不是有什么意外才好,她筹备了这么久才到达了今天这个局面,实在是不想有什么差错了。
刚刚闭上眼睛,睡意又重新袭来,电话铃又尖锐的响了起来。
甄姨再一次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飞快的走进客厅。
“谁?”甄姨摒住呼吸,心脏跳得有些快。两次了,应该不是打错了电话,难道是出什么变故了?
“甄秀。”一个很诡异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带着机械一般的生涩感。
“我是。”甄姨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电话那头的人咯咯的笑起来,那种机械金属的声音的笑声让人浑身发寒,头皮有一种战栗的感觉。
“葛天羽在我这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