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时,良姨早已备好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吴家父子与傅青离各自端着酒菜祭祀完自家先人后,鞭炮声随之喜庆响起,浓烟散后鲜红的纸屑如花瓣般洒落在银白雪地里,添了份生动的色彩。
夜幕降下,堂屋内烛光通明,香蜡之气掺杂着满桌的菜味,漫溢出新年欢聚一堂的温馨。
“律回春渐,新元肇启,愿朝朝暮暮平安喜乐,年年今夜。”众人入了席,傅青离率先执起酒杯温柔笑着说起了新年祝语,目光转了一圈最终落在司瑶的脸上,只是在见到对方眼眸向自己流转时他又急忙躲开。
“青离哥是个读书人,连个祝语都说的那么好听,我是个大老粗,就简单些,祝大家新年大吉!”阿魏举杯也跟随在后,与傅青离的端庄相比,他倒甚是不拘小节。
“司瑶姑娘能留下来与我们一道过年,是我们的福气,你对我们的大恩大德…..”
岁阴穷暮纪,献节启新芳。
冬尽今宵促,年开明日长….
正当良姨也想趁新年之际再次向司瑶感激时,悠远空灵的琴音突然从外头传进来将她的话打断,随后低沉婉转却又带着几分悲切的歌声也随着琴音缓缓响起。
歌声断断续续,且时不时还会被远处的鞭炮声给覆盖,但显然弹唱者离傅家近些,遂堂屋里的人听得倒是真切。
“这大过年的谁不回家吃年夜饭,却跑到外头弹琴唱曲呢?”一桌丰盛的年夜饭还没开吃就突然被打断,阿魏有些不悦地叹了叹气,正欲起身外出寻人却被傅青离给拉住。
“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傅青离朝良姨与吴家父子笑道。
“听这声音,应该是位病弱的老者,我随你一道去。”这时,司瑶也已起身与他同往屋外走去。
良姨与吴家父子见这情形自然是没法安心吃饭,也跟随至院门口,只是黑夜里见不到人影,但听着声音的方向似还在河溪上方。
冰销出镜水,梅散入风香。
对此欢终宴,倾壶待曙光。
吾名柳生河,贵府为琴师。
有女初长成,娉婷展风华。
舛遇粉面郎,诱之弃父去。
可怜父母心,千里寻女来…..
歌声依旧,只是唱者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直至后面几近挣扎。
傅青离与司瑶急忙寻着琴声快步来到河溪上方,远远便见到河边树下的雪地里有个抚琴的身影,只是那单薄瘦弱的身影摇摇欲坠,若未被他们及时发现,即便不冻死在这雪夜里恐怕不多时也会滚落河溪中。
待傅青离与司瑶赶上前来时,琴声恰巧戛然而止,抚琴的老者似被脚步声惊扰到,但刚转头却突然昏厥往后倒,幸好傅青离及时上前将他扶住。
“老人家?老人家?”傅青离看着怀中全身僵冷又昏迷的老者,唤了两声不见人动便急忙抬头看向司瑶。
“先将他抱回去。”司瑶也蹲下身掐了掐老者的人中,见对方尚有气出,遂开口吩咐道。
傅青离听闻更是片刻不敢耽误,抱着老者疾步向家中奔去,司瑶捡起一旁的琴也紧跟其后。
等候在院门口的人见到傅青离横抱着一位不省人事的老者也都惊慌不已,良姨虽忌讳这大过年捡个奄奄一息的老人回来,万一要死在家中可就不吉利了,但人命关天之际她哪狠得下心见死不救,何况有司瑶姑娘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便与吴家父子纷纷让开了道。
傅青离直接将老者抱回自己屋里,又吩咐阿魏将炭盆端进来,司瑶将屋子里的烛火点亮后来到床边,在光亮下才看清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非但冻得面唇发紫,且左边脸也已歪斜,同一边的手更如鸡爪般僵在胸前。
“这老人家看着不像是单单受了风寒吧?”老者显而易见的症状,傅青离也看在眼里,遂好奇地向尚在为病者诊治的司瑶轻声问道。
“恩,受寒倒是其次,严重的是中风,此症起病急骤,会突然昏厥不省人事,醒来后恐有半身不遂,言语不清等问题,多由内伤积损,劳欲过度亦或情志所伤。”由于病者昏迷,司瑶也只能粗略诊治一番,随即起身叹道。
从方才模糊不清的歌声中,司瑶大致听出这老者似乎是千里迢迢来到此处寻女,只是女儿尚未寻到,自己却受病缠身。她也后知后觉猜测方才这老人家之所以不顾风寒坐到河溪边抚琴吟唱怕是想以此了结自己的性命,好在被他们及时发现。
“哎,多半是担忧女儿,受情志所伤。”傅青离自也与司瑶一样从歌中猜出了大半,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可怜老者他忍不住连连叹声道。
跟着候在房门口的三人虽没太听清方才歌声里的唱词,但此时傅青离与司瑶的对话也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对躺在床上仍旧昏迷的老者深感同情。
“良姨,我记得上次余的药材里好像还有些桂枝,白芍,甘草还有砂仁?”司瑶到底是大夫,她率先冷静下来,转身问向门边的良姨。
无论如何,治病救人才是首要之事,可眼下大过年又夜深雪寒自是没法去药铺抓药,遂只得将家中尚存的药捡了用。
“有有有,可要煎煮?”见司瑶问起自己,良姨也回过神来又连忙问道。
“嗯,再加些驱寒的姜片进去。”司瑶点了点头。
良姨应声便立马出了屋子寻药材而去,先前跟着司瑶煎了数月的药,如今的她自然也识得了不少药材。
司瑶在为老者施针治疗时,傅青离也默默守在一旁帮忙,吴家父子见大家都在忙着治病救人他们已插不上手,便将饭桌上早已冷却的菜又端回厨房重新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