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染来染去就没有一点新鲜的东西?你们这乌苍国来的扎染师傅就这点手艺?我花重金将你们请来又好吃好喝地养着你们,最后竟是将我当猴耍?”
鱼江城一片竹林深处的染布坊里,沈十爷面色阴沉,一把将手中的新布怒摔在地,指着眼前两个屈腰垂头的老汉骂道。
“十爷,真不怪我们手艺不行,是这江南名李染出来的花色极为复杂,上次的仿染尚可,但要变换底色还需要给我们时间......”二人中,年长又矮胖的老汉一脸为难地抬眼看向沈十爷,但话未完却被对方一脚踹在地上。
“我给你们的时间还不够多?这三个月水流布庄好不容易在鱼江城打出了名声,把江南名李给压下去,本应趁势出新布来稳住热销,你们却要让老子停下再给你们时间?没那金钢钻儿也敢猪鼻子插葱装大象,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真当我十爷普度众生啊!”
沈十爷的一番怒喝直接将两位老汉吓得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就连其身后的胖奴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退后了半步。
“三日,我大发慈悲再给你们三日的时间,要再染不出新花色就给老子喂鱼去!”沈十爷指着脚下瑟瑟发抖的二人怒目切齿道。
“十爷,十爷饶命啊.....”跪在地上的二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那矮胖者又大着胆子哭喊上前却再次被沈十爷一脚踹开。
“半桶水的东西也敢来忽悠本十爷!”待沈十爷走出染坊时依旧骂骂咧咧,还不解气又转身朝跟在自己身后的胖奴喝斥起来:“让你去乌苍国找扎染师傅,却给我找了这两个滥竽充数的来!”
“老奴该死,可老奴在当地打探到的确实就这两人手艺尚......”胖奴吓得浑身冒汗,战战兢兢地呆立在原地。
“行了,别再提这两废物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水流布庄赶紧出新货,虽说那杨掌柜答应会想办法暗中败坏江南名李的口碑,帮助我们在鱼江城站稳脚跟,但他吃里扒外早晚会让祈乐城的李昀夜发现,想要跟江南名李打擂台底下的手段虽重要,然商品才是根本。”沈十爷不耐烦地打断了胖奴的话,焦急叹道。
“老爷,不如将沈家的扎染师傅借来用用?”
“不行不行,我对付江南名李可是背着老夫人做的,这件事绝不能将沈家给扯进来,若让母亲知晓,这沈家我恐怕就回不去了。”胖奴的话刚说完,沈十爷当即摇头否决,何况沈家的师傅要能与江南名李抗衡,他何至于要另起炉灶去暗中对付?
“三日后,水流布庄必须出新货。”
就在竹林中的主仆二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严肃的命令突然响起,未等沈十爷反应过来,眼前便出现了一个黑影,而远处也跟着个布衣老头。
“大人,您怎么来了?”沈十爷见到眼前这个看不到脸的黑影,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哼,我要不来,你那好不容易火起来的水流布庄岂不是又要熄灭了?”那黑影只是不紧不慢地冷笑一声。
“这事....大人也知道了?”沈十爷惊诧地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奴仆,但见胖奴急忙摇头才暗自放下心,不是身边人想来是这染坊里有他的眼线。
“这位是我特意为水流布庄找来的扎染师傅,让他帮你出新布。”黑影未理会沈十爷的疑问,而是指着气喘吁吁跑上前来的布衣老头继续冷声道。
“太好了,多谢大人。”见有人来救火,沈十爷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担忧,急忙感激地冲黑影施了一礼。
“我帮了这么多,若你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可就别怪我没耐性了。”
“是,请大人放心。”
主仆二人吓得急忙施礼应道,当他们再次抬头时,那黑影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正擦着汗的布衣老头。
“大人,马家村案有新进展了。”祈乐城府衙,捕头周冰大步流星进入书房,向知州游志极凝神禀道。
“可是与九河有干系?”游志极一听马家村,也急忙问道。
“呃,倒不是,是马家村尚有幸存之人前往林县府衙报官。”
“幸存之人?”虽不是有关九河的消息,但游志极心中也甚喜,幸存者也是马家村当夜惨案的目击者,必然见到了九河的人。
“此人正是马家村的村长,听他所讲那夜他起身在后院解手时发现了一群蒙面黑衣人入村烧杀,吓得急忙跳进后院的枯井中才侥幸躲过一劫。只是待他从枯井里爬上来时见到妻儿皆葬身在火海里悲痛不已,加之深受惊吓一时缓不过来便跑进后山里,待到今日才敢出山找官府。”周冰继续向游志极回道。
马家村惨案由于被大火烧了一整夜才发现,遂多数尸首被烧成了灰烬,官府没法清点人数,自然也不知晓尚有躲过一劫的村民。故而今日见这马村长突然出现,林县县令又惊又喜,细细审问了一遍后便马不停蹄地派人来祈乐城禀报。
“他可有提供出有关那群蒙面黑衣人的线索?”听了周捕头的这段转述,游志极倒暂时没有找到漏洞,毕竟一个普通百姓遭此劫难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儿惨死并葬于火海尸骨无存,如今还能神志清醒地诉说出来已属实不易。
“没有。”周冰摇头回道。
“哼,果真是训练有方。”游志极双目一沉,冷笑道。
此时,他更加确信马家村惨案的真凶就是九河,只是奈何这个杀手组织过于狡猾,如今寻不到他们的蛛丝马迹,也只能让自己沉住气静待时机。
“对了,那马村长还向林县官衙控告一人。”
“何人?”
“也曾是马家村的村民,马明,一个才十六岁但爹娘早亡,与祖母相依为命的孩子,不过他在数月前带着其祖母突然离开了马家村,至今去向不明,那马村长便怀疑马家村的惨案与马明有关。”
“无缘无故为何他会怀疑自村的村民干下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他们两家曾有过仇怨?”游志极眉头微皱,一脸不解。
“非但没仇怨,那马村长还曾拿钱为马明的祖母治病。”周冰又摇了摇头,继续回道:“据马村长所言马明虽年纪小看着老老实实的但心思沉得很,平日在村里也不与人交好,向来独来独往冷面寡语。在他们祖孙离村前马村长因村中琐事与那马明起了争执,那马明到底年少气盛,没说两句便捡起地上的石块要向马村长砸去但被别的村民拦住。也因村民们的指责又遭到他的恶毒诅咒,并扬言要报复,因此马村长才怀疑马家村被屠烧是马明的报复。”
待周冰讲完后,游志极未再开口,而是细细琢磨那马村长的话。
“大人,我看这马村长的话也不能全信,不如先将马明找出来再说?”周冰见知州大人沉默不语,遂又道。
“嗯,马明要找,但这马村长也要给本官盯着。”游志极认同地点了点头,吩咐道。
马村长的话虽让他找不出错,可正是因为毫无破绽才令他感到可疑,如今马家村没有其他人了,他的话暂时无法验证真假。
“是。”
而那马村长之所以现身林县官府自是为了报答沈十爷慷慨解囊拿出五千两银子将自己的妻儿从绑匪手中救了回来。他依照沈十爷的交代将事情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按提前编好的故事填上,此番目的就是要让官府公然寻出马明。
马明当初带着其祖母离村前往李家时只跟马村长的大儿子打过招呼。马村长也是后来出狱才得知他竟弃了马家村投靠李家,遂心中很是不满。
可沈十爷的这个计划也令马村长不安,这摆明了要他去糊弄官府,自己的一通乱编在马明现身后便不攻自破了。但十爷是自己的大恩人,如今妻儿也都住在沈家山庄里,这个忙他不帮也得帮。马村长了解马明是个知恩图报心又实诚的孩子,即便知道被他冤枉应该也不会对自己睚眦必报的。
而沈十爷自然也是了解了马村长曾有恩于马明,就算马明日后与马村长对簿公堂他也不会忍心眼睁睁地看着马村长锒铛入狱。如此他模棱两可的话更会令官府疑心,从而简单的事就变复杂了,马家村惨案在江南民间影响颇大,官府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可疑之人。就算马明最后不顾马村长了,可他手中还有马村长的妻儿,那马村长不为自己也得为妻儿着想,自是不会将他暴露出来。
沈十爷之所以急着将马明找出也是想知道江南名李把他藏起来究竟要做什么?马明是马家村最通扎染手艺的,听闻他的父亲生前是个厉害的扎染师傅,也不知江南名李是否因为这个原因?若真因为这个他可就悔恨莫及啊,当初事出突然自己又在气头上,把那马明给忽略了,白白让江南名李得了便宜,他自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