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冷雨滂沱,屋内温暖如春。
飞行摄像头飘在半空中,聚焦在以撒身上,小以撒玩累了抱着他的长毛兔子玩偶趴在地毯上、撅着小屁股睡着了。
“这没心没肺的小东西,我不在他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该玩玩的。”
范洛伊笑说:“幸好以撒没遗传你的脾气,是个小天使。”
“你这话是骂我呢吧?”
范洛伊抱膝坐在窗边,望着以撒的目光温柔极了。
兰看着他,忍不住叹气。
“我今天……”范洛伊刚开口就顿住了,轻轻侧头看向窗外,入夜了,雨大风骤模糊不清的世界像极了他的梦境,“我好像看见他了。是我的幻觉吧?”
“……说不定是真的呢?”
范洛伊没说话,环抱起手臂趴在膝头,把自己蜷起来,像能缩进一个壳子里。
“小伊……”兰想劝他忘掉拜恩,像他忘记乔予一样,可他太了解范洛伊了,他能从乔予那段情伤里走出来,却从未忘记过。那一个两个都是混蛋,都从范洛伊的心口剜肉,就算把伤口缝上、止住了血又怎么样,缺了的那一块永远都长不好,在他心口上留下狰狞的疤。
范洛伊望着楼下那个被淹没在雨中的虚影,对兰说:“你可以不回去的,两年前你甚至不必逃离兰家,终止妊娠、洗掉标记,回到以前的生活,不就好了?可你选了洛克、选了以撒,不是吗?”
范洛伊扭头回看在梦里哼哼唧唧的小以撒,笑着问兰:“你会把以撒当做是对你的伤害吗?”
“那怎么一样?!”以撒是上苍给他的礼物。但范洛伊不同,他从来不曾得到命运的眷顾,似乎每一次在他接近幸福的时候,都有灾难降临,将他再次埋进不幸和痛苦里。兰无数次想,如果以撒是范洛伊的孩子就好了,分一点他的幸运给他吧。
“怎么不一样?”范洛伊认真地问,“如果洛克没有回来,你就不要以撒了?又或者,如果没有以撒,你就不回去找洛克了?”
“你……!!”兰要被范洛伊活活气死了,气得他猛踹被子,“能一样吗?!我活蹦乱跳好人一个,你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范洛伊却笑:“一年前不知道是谁天天躲在被子里哭,以撒都没你能哭。”
“我!”兰被怼得没了气焰,哼了一声,“哭出来心里能舒服点,你倒是也哭啊。”
“伦萨都深更半夜了,你早点睡吧。”范洛伊站起来过去把以撒抱进怀里,轻柔地抚着他,压低了声音说,笑起来,“看以撒多乖。还是以撒知道心疼我。”
在范洛伊挂断之前,被兰叫住,最后问了一个他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你既然没有怨恨他、责怪他的意思,怎么不跟我一起回来?”
洛克还活着的消息传到科威尔,兰下一秒就开始打包收拾行李,他以为范洛伊会跟他一样急迫,他却说他不回去,在科威尔帮他照顾以撒。兰确实想将以撒再藏一阵子,但他没想到范洛伊会决定不回去。
他明明忘不了也放不下,否则也不会这么为难自己、折磨自己。可就算拜恩回来了,范洛伊还是无法停止愧疚、停止自我折磨。
范洛伊低了低头:“等我……准备好。”
全息屏灭了光,兰歪倒在床上,狠狠地猛捶被子,闷闷的响声一点都不痛快。
一墙之隔外,洛克睡沙发,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不过他也不在意,棺材他都跟一位死去的大哥借躺过半宿,沙发可舒服多了。他十分难得的失眠了,大约是因为屋里那位大小姐太能折腾,真是怕他半夜三更又闹什么脾气。
洛克忽然轻笑了一声,他愁什么,好歹人在他屋里,该愁的是拜恩。
——
翌日,范洛伊按时将以撒送到了幼托,然后去店里上班。他在科威尔开了间卖酒和香水的精品店,赚的不多倒也不亏。
中午他就一个人坐在店后面的小院子里吃午饭,他的餐谱是定好的,每一天做什么事、吃什么东西、去哪里、去多久都是定好的,非常规律,医生说这样能帮助他保持清醒的状态,如果他发病也能及时发现。
昨天他的行程表里没有购物中心,幸好乔予发现他漫游症发作把人带了回来。
拜恩远远望着范洛伊,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疼,他的阿洛看上去比以前瘦、有些憔悴、更加安静,过去的范洛伊身上好像有一层闪着炫目光芒的铠甲,又高傲又冷硬,而现在他那层光晕变得冷寂又浅淡,像是虚幻的伪装。
拜恩走了两步,向着范洛伊的方向,停顿了一下,又进了几步,他没有办法这么远远望着望着,他想拥抱他、亲吻他,说他回来了,说他再也不会离开,说对不起,说我爱你。
当拜恩走到小院子的栅栏外时,范洛伊终于注意到了他,扭头看过来。
范洛伊望着拜恩缓缓露出笑,这一次他的目光没有从拜恩身上滑走,而是一直一直注视着他,脸上的笑容温和得就像冬日午时的暖阳。
拜恩看着他笑,一阵锥心刺骨的痛,他再也忍不住,推开小院子的木门,快步走向范洛伊,矮身半跪在他面前。
范洛伊抬手轻轻触碰拜恩的脸颊,这个Alpha总是捧着他、仰头看他,以前是,在他的幻觉里也是。
拜恩握住范洛伊的手,将自己的脸颊紧紧贴在他的掌心,像撒娇。范洛伊左手无名指上还套着戒指,他没有取下来。拜恩托着他的左手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他们的婚戒,一下湿了眼眶,他欠范洛伊的太多了,欠他诚挚地求婚、欠他盛大的婚礼、甚至连结婚戒指都欠着。
范洛伊看着两个人手上的戒指轻声笑起来,它们是一对。拜恩紧紧握住范洛伊的手,心疼到无法呼吸、无法自控地掉眼泪,他想对范洛伊说的话那么多,但这会儿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剩下苦涩的哽咽。
范洛伊笑着想,他都不知道拜恩哭起来是这个样子,极力压抑着、浑身微微颤抖着、低着头无声地落泪。
范洛伊托起拜恩的下巴,柔声问:“怎么哭了呢?”
“阿洛……对不起……”这一句对不起让拜恩厌弃自己,总在说对不起,连借口都找不出来,也不知道怎样祈求原谅。
“说什么傻话。”
“我……回来晚了。”
拜恩明显感觉到范洛伊僵了一下,又听他轻声说:“没关系。是我,该说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任性,拜恩不会出事。
范洛伊捧起拜恩的脸,微微倾身低头吻了他哭肿的眼睛,又吻上了他的唇,轻轻地安抚他。
拜恩闭上双眼,感受范洛伊的亲吻,他想范洛伊冲他发飙、揍他,肆无忌惮地把所有的委屈、恼怒和痛苦都发泄在他身上,而不是这样温柔地对待他、吻着他、哄着他。
拜恩希望范洛伊不需要坚强,他想保护他,想他需要他,贪得无厌地向他索取,让他负责,给他一个机会证明他会用全部的生命爱他。
“阿洛,回家吧。跟我回家吧。”
范洛伊与拜恩贴得那么近,近到看不清他的面容,又近得能将他话语的哭音都听清楚。
“回家吧,求你了,跟我回家,好吗?”
范洛伊的眼泪忽然涌出,他想笑,却哭得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