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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三胖来了,徐小刀也来了,种师道也来了。

没有什么寒暄,一顿老酒,也来不及有什么寒暄。

众人随着徐杰北上了,再一次往大同而去。

大同这个地名,大概是来自“天下大同”这个词汇,寓意极好,这个寓意,终究有一日是能成真的。

百十骑,奔在往大同去的路上。

欧阳文沁坐在家中,期盼着,期盼着徐杰早日归来,更期盼着肚子里能有一点动静。欧阳文沁身边,还有一个云书桓,他并未随徐杰北上,被徐杰留在了京城之中。

欧阳府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小姑娘,活泼好动,时不时在后院花园里抚琴浅笑,围在欧阳文沁身边姐姐长姐姐短,少女不知愁滋味,一个人也开开心心,有人一起也高高兴兴,不懂情爱,不懂世情。

欧阳府外的巷弄里,时不时有路人驻足,听着院内传出来的琴音,惊为天人。

不得几日,京城里也就传起了小道消息,说徐太师金屋藏娇,藏了一个世间少有的琴音大家。年方十八,如何美丽无双。

若是不信啊,半晌来到墙外等候着,每日里总能等到琴起的时候,便也就相信了。

这内城里住的多是有身份之人,欣赏得来琴音,墙外听琴的人自然也就越来越多,甚至欧阳府的墙壁上都被人题了诗词,什么“玉京天上乐,绕耳三日绝”、“碧落藏仙音,不见云中人”。

虽然说着谈着叹着,倒也没有人敢真的去搅扰院内之人,大概也是知道这是谁人府邸,搅扰不得。

江西的大水,还是发起来了。没有真正能蓄巨量大水的水坝来调节这条大江,年年有小涝,几年一大涝,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欧阳文沁今日早起,感觉吃什么都不对劲,总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待得真正干呕起来的时候,便是喜上眉梢,云书桓飞奔出门去寻大夫。

大夫来了之后,也就证实了欧阳文沁心中的猜想,更是喜不自禁,泪水连连。

徐杰,终于有后了。

有后的徐杰,已然站在了大同,一直到了得胜口的城墙之上,看着室韦人的游骑就在视线之内来来去去。

大战一直在拖。显然是室韦人与拓跋人的会盟问题,来去会谈,双方应该也约定了一起进攻的日子。这个时代,军事会盟,总是这么复杂,信息不畅,双方甚至也会防着对方一手。

室韦人怕拓跋人言而无信,从中渔利。拓跋人怕室韦人也是如此。

双方接壤,一旦大军陷入南边的战争,另外一边的边境,几乎就等于不设防了。连真正的城池都没有,皆是一马平川之地。

在得胜口远望草原的徐杰,想着这些事情,脑中不断转动着。

从城墙上下来的徐杰,提笔写着密信,密信不断往长安那边发去。因为徐杰心中,多少有了一些计较。

想要破局,必须要有计较在其中。

袁青山与宗庆备了酒,徐杰喝了些许,并不多喝。

两个老将也并不是真的要劝徐杰喝酒,袁青山已经开口禀报:“太师,游骑查探,室韦人的大军已然过了十万之数,比二十年前多出了两万不止。下官与老宗这段时间不断整编调动边镇之军,真正上阵能战之卒,也不过十万出头,如此实在有些被动。”

长城太长,到处都需要人驻守。二十年没有真正的战事,能真正打仗的兵,能凑出十万来,已然就是不简单。边镇州府,并非真的就只有十万能调动的兵马,但是有太多不堪一用,做做后勤之事倒是勉勉强强。

十万能战之兵,其中万余骑兵。袁青山所说的被动,便是战略上的被动,只能防守,进攻几乎是不可能的。

“两位将军辛苦了。”徐杰答了一语,又道:“被动虽是被动,但也不能真的就被动了。”

袁青山闻言一愣,问道:“太师所言何意?”

“不是还有万余骑兵吗?大华三百年,可有人纵马入过草原?”徐杰问道。

袁青山想了想,摇摇头:“不曾。骑兵太少,入草原太过冒险。”

宗庆却是双眼一亮,也问:“太师之意莫不是主动出击?”

徐杰答道:“主动出击不至于,稳则多胜,不稳则多败。但是出其不意之事,做上一两次,不仅涨士气,也能让室韦人更多些忌惮。”

宗庆闻言连连点头:“好,好,太师所言甚是,窝着尽受鸟气,出去吓唬吓唬室韦人再好不过。”

袁青山起身,从一旁搬来了几卷地图,直接摊开了桌前的地上。口中却道:“太师,一定要从长计议,切不可仓促。”

袁青山显然也是同意了徐杰的想法,但是还有不少担忧。

徐杰从桌案里走了出来,听得袁青山在地图前不断介绍着草原地形地貌。

一边听,徐杰一边在想。想的是在哪本书里看过的蒙古人作战之法,草原作战之法,其实从匈奴开始,一直到蒙古时代,并未有本质上的变化。其中也是游牧民族这个特性限制在其中。

徐杰指着地图上的一条河问道:“这条河通何处?”

袁青山想也不想答道:“这条河通月帖古忽兰山。”

“山后是哪里?”徐杰又问。

袁青山指着地图:“山后往西是达兰答巴,东是窝鲁朵城。”

徐杰皱眉片刻,又问:“室韦王帐在何处?”

袁青山直接答道:“王帐就在大同北二百里,到了有大半个月了。”

徐杰听得室韦王帐到了,便也知道会盟的事情应该已经结束了十来天,看来大战已经要起。时间不多。又道:“王帐应该是从窝鲁朵城而来。”

窝鲁朵城,在后世乌兰巴托西南不远。差不多就是草原中心地带,河道纵横,水草丰茂。大多时候,室韦可汗遥粘蒙德的大本营多在此处。遥粘便是室韦的皇族。

袁青山点头道:“太师所料不差,蒙德可汗就是从窝鲁朵城而来。”

徐杰再一次指着这条河,说道:“室韦人若是大军行走,必然依着河道而走,因为大军之后,还有更多的牛羊成群,以为后勤。昔日卫青击匈奴,之所以能在广袤的草原中寻到匈奴王帐,也多因此。”

徐杰所言,其实更多来自自己看过的资料。蒙古人打仗,不论是与金宋打,还是远征欧洲。大规模行军,身后几百里,必然带着部落与牛羊一起出征,虽然大军与部落相隔几百里之遥,对于马步来说,并不十分遥远,也是补给的最根本保障。

如此大量的人口与牲畜一起远走,必走河道。人与牲畜要喝水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河道能保证水草供给,只要是河边,水草往往就比其他地方丰茂。

袁青山闻言脑中一想,问道:“太师莫不是要往室韦大军之后去寻补给是部落?”

徐杰咬咬牙,点头:“对!”

袁青山本以为徐杰只是想出其不意去骚扰偷袭一下,没有想到徐杰竟然有深入草原几百里的想法,连忙说道:“太师,这……怕是……”

徐杰直接问了一语:“袁将军,你说室韦人会不会想到我们敢这般行事?”

袁青山还未答,宗庆已然开口:“太师,室韦人必然想不到,几百年了,我们从来没有入过草原,室韦人多以为我们是那无胆鼠辈,他想打就打,他想撤就撤。这回我们就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那无胆鼠辈。”

徐杰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几百年都不曾入过草原的汉人,室韦人岂能想到今日汉人就往草原来了?

“太师,老宗,若是真能在河道之北寻到室韦部落,战之而胜不难。只是战完想再回来,那便是难上加难了,这才是问题所在。”袁青山一语切中要害。

在广袤的草原里,万余人想隐藏踪迹,只要运气不差,并不是难事。但是一旦暴露了,想再回来,谈何容易?

连一直没有说话的徐仲也开口一语:“杰儿,袁将军所言在理。出去容易,回来怕是难如登天。”

徐杰其实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但是这个主动出击的念头一旦生出,徐杰便是如何也难以停止,脑中不断想着,人也在地图上走来走去。

宗庆见得徐杰这般犹豫为难,连忙开口:“太师,人死鸟朝天,不死就他娘的万万年,干吧!”

袁青山在一旁又道:“老宗,你就知道干,干你娘的干啊,此去寻不寻得到室韦大部落且另说,寻到了,一战之后,谁都回不来了。这不是去送死吗?”

徐杰想了许久没有开口,屋内一片静默,眼神都盯着徐杰。

徐杰依旧在一块一块的地图上看着。

许久之后,徐杰终于开了口:“干,还是得干。如今拓跋与室韦会盟已成,想要破局,一定要干。”

“什么?”

“太师,此言当真?”

徐杰点点头:“虽然没有任何情报,但是拓跋与室韦会盟之事,十有八九。”

袁青山与宗庆对视一眼,说道:“太师既然如此说,看来当真不假。每次与室韦大战,得利的都是这拓跋。头前常凯兵败之时,便看室韦人犹豫起来,还以为室韦人会退兵而去。难怪,难怪室韦人等了这么久,还是准备攻城了。”

徐杰接了一语:“所以必须要干,只希望一定要寻到室韦的后勤部落。”

袁青山却还是说道:“太师,没有必要一定如此啊,此去袭击,就是把那后勤部落歼灭,不得多久,遥粘蒙德便会再调部落来补,不过只是耽误一下室韦人进攻的步伐而已。但是出去的一万骑兵,怕是都回不来了。如此比较,多少有些得不偿失。”

徐杰摇摇头:“我有一石二鸟之计,听我的就是。今夜就开始准备,轻装上阵,羽箭粮食多带,我亲自出关。”

宗庆已然喜笑颜开,连连说道:“太师,一定带我老宗一起去。”

袁青山已然大急:“太师可不能去,太师万万不能犯险。”

“我不去,一石二鸟之计成不了。”徐杰说完,又挥了挥手:“袁将军,不必多言,放心就是,我岂能自寻死路而去?”

袁青山欲言又止,看了看徐仲,以为徐仲作为徐杰的长辈,会开口劝两句,不想徐仲并不开口,袁青山直接开口说道:“徐二叔,你劝一劝吧。”

徐仲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随杰儿同去,便是我死了,也保杰儿不死。”

袁青山已然无法,只得低头再看地图,看了片刻又道:“如是在室韦大军之后作战,实在寻不出归路啊!”

徐杰并不再答,而是咬着牙,慢慢露出凶狠之色,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得胜口之下,一车一车的箭矢运了进来。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连周遭几里地的石块都被捡空了,山林里稍微大的一点的树木,也被伐尽。

守城,便是这么个办法。堵着城门洞,无数的重物,无数的弓弩,火油粪便,别无其他。

徐杰却走了,再次入了大同,沿着长城往东而去。游骑不断往关口之外,往东便是寻找进草原最隐蔽的地点。从大同出草原是不可能的,必然会被发现。

长城虽然是被动型的防御工事,其实也带来了主动的便利。就体现在徐杰此时想从哪里出关就能从哪里出关。

徐杰刚走第二日,室韦的王帐已然就到了关口之外。

鼓声已起,袁青山的目光却不在头前正在集合的室韦大军之中,而是远远往东边去望,什么也看不到,却是让袁青山看得目不转睛,担忧不已。

袁青山身边,站着一言不发的种师道,种师道没有随徐杰而去,留在了袁青山身边。

种师道也是第一次看得眼前这般的景象,无穷无尽的人,无穷无尽的马,漫山遍野。

喊杀震天,地面都在颤抖。

城墙上的士卒,一个个紧张不已,捏着长枪的手,汗水竟然直接从长枪尾部滴落。

冲锋起来的马队,犹如黄河决堤而来,带着一种震撼,一种非人力能敌的错觉。

忽然城头上有羽箭攒射而出,羽箭在百十步外,摇摇摆摆落地。随后无数羽箭腾空而起,射向空气之中。

袁青山开始不断呼喊:“听鼓放箭,不要攒射!!!”

令兵重复着袁青山的话语,四处奔走呼喊。有人太过紧张了,紧张到下意识拉弓就射,但是敌人还在远处,并未进入射程之内。

袁青山皱着眉头,计算着,开口喊着:“床弩可射!”

刀砍在床弩之上,砍断了绷弦是绳索,绳索带着如长枪一般的巨箭飞出。

远方,看得见的人仰马翻,却又如潮头浪花,一闪而逝。

冲锋的骑兵,毫不停歇。

“起鼓!!!”袁青山大喊着!

鼓声大作。

隐天蔽日的箭矢,破空之声合在一起,发出一种催命的尖锐之声。

落马的人,瞬间成了马蹄下的肉泥。

城头之上,也起了一片哀嚎,甚至有人中箭之后,直接栽倒在城下。

室韦人的射术,即便是从下往上而来,依旧准头十足。

马匹奔到城墙不远,所有室韦人下马而来,抬着一张一张高高的长梯。简陋的冲撞车,一次一次撞击着城门。

长梯上爬满了人,巨大的石块倾泻而下。

血战,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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