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草木总爱收藏些东西,像常年待在河底冲刷,温润柔和的鹅卵石;一根规整修长的树枝;或是刻画着卡通图案的饼干盒、糖果盒……
她爱的东西有很多,随便一片落叶,天边的云彩,夜里的星星她都爱。
她不爱的东西也有很多,比如吃饭,比如那些劣质的糖果。
太甜太腻的东西,她往往是在品尝了第一口后便腻了,所以她总是会后悔,去吃那种会害她牙疼的东西。
除了彩虹色的超级棒棒糖。
当然,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牙疼是因为在没有父母管教的情况下,偷偷不刷牙的原因。
所以陈草木想她最讨厌的其实是麻烦。
就像她明明喜欢花,却从来不会把摘下的花朵带回家一样。
因为她知道,那些东西一定会在几天后枯萎腐烂,散发出难闻且令人作呕的气味,并将她专门收藏藏品的糖果盒弄脏。
是的,她有个专门做收藏的糖果盒。
那糖果盒很大,有她的一个半脑袋的大小,足够放得下她的所有东西。
那盒糖果是她二年级时,齐向兰的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糖果盒子的表面是个色彩丰富的星星和一个小女孩的图案,而盒子的里面则装满了一颗颗用透明糖纸包裹的,五颜六色的小粒糖。
所以仅是一眼,这漂亮的小铁盒就俘获了小草木的芳心。
她把糖果盒带回楼上,视若珍宝的把那些如同宝石的糖果拿了出来,一口气塞满了嘴巴,然后在三天后因为牙疼被陈道全抓去看了牙医。
自此以后,她再也没敢吃什么糖,不过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吃太多腻了,而不是怕牙疼。
那些剩下的糖被陈草木收拾出糖果盒后被遗忘在了角落,在过去两年后全部过期了。
而没有被遗忘的糖果盒则成为了陈草木的宝藏盒,里面的东西一点点多了起来。
她掉的第一颗烂牙,第一次自己剪下的刘海,都用白纸制作的粗糙小纸盒包装好,放了进去。
除上述以外的有着特殊意义的纪念物以外,便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了。
一叠厚厚的被用橡皮筋绑好的漂亮糖纸;几张透明的奥特曼卡牌;两三颗大小不一,颜色很像大米的鹅卵石;一颗快要碎掉的玻璃球;还有齐向兰每到假期回来时,送的珠子手链,和有着蝴蝶结的粉色小钱包。
截止到陈草木读四年级时,这些东西就已经占据了整个糖果盒的三分之二,而后的这两年还在增加。
这天的陈草木在回家的路上欢快的跳着,接着便踩到了一个东西,她收回脚一看,是一个橘色,带着些红色像血管一样纹路的,分不清是什么材质的葫芦挂件。
她将葫芦捡了起来,擦了擦上面的灰,摸着那滑润的触感,她第一眼便喜欢上了。
是葫芦娃!
陈草木这样想着,注意到壶嘴上的缺口,她左右张望一下,便把东西收进口袋,回家去了。
她的步伐矫健,兴致高昂,这是因为今天中午的一个约定。
“那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带着飞飞笔去找你玩啊!”
这是在今天午休时,余菲跟她说的话。
据余菲所说,飞飞笔是一支后端长了翅膀的笔,只要拿在手上那翅膀就会像运作起来的竹蜻蜓一样转动,带着人飞起来。
那是她的奶奶给她的,只有三支。
陈草木在听完后,当即便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完全忽略了一边表现平淡的张韵涵,一顿追问。
在余菲大方的表示下午可以带去她家展示,还能送她一支后,她更是心花怒放,在道谢完后,拉着张韵涵投入到对飞飞笔的幻想当中,轻松愉快地度过了两个小时的午休。
陈草木觉得今天的她是幸运的,因为除了会拿到一支会飞的笔外,她还在路上捡到了个葫芦娃!
她一定要把这葫芦摆到床头,等到日后孵出了葫芦娃,她一定要带着葫芦娃到处冒险!
她这样想着,洋溢着笑回到了家。
进了家门,陈草木照例喊了一声:“妈妈我回来了!”
“噢,你回来了!我今天买了糖麻花!”
听到回应,陈草木走进充满着抽油烟机运作声响的厨房,看到周红英站在厨灶前,对着那口她使出全身力气也只能勉强举起一点的大铁锅,用她外婆削好的有她一根手臂那么长的竹筷子搅动着在热水里翻腾的胖乎面条。
周红英忙中抽空回头看了她一眼,便继续自己的动作,给冒出大量泡沫的锅里浇了碗冷水,说道:“麻花在那边的柜子里,你饿了没,要不要吃点?还是说要吃面条?”
陈草木轻车熟路的打开了柜子门:“不吃面条,我吃麻花。”
“嗯,你吃得饱就行。”
周红英熄了火,拿起一边的大漏勺,把面条一份份捞了起来,分装到一边隔着一个塑料袋,盛满猪骨汤底的碗里,“我要去那边山上送个面条,你别随便乱跑啊。”
“噢,好。”陈草木打开金色铁丝的封口,拿出一根糖麻花,想了想,又多拿了一条出来。
把装着麻花的透明塑料袋绑好,她对着提着四袋面条,四个泡沫碗,在拿一次性筷子的周红英说:“我上楼了。”
“嗯嗯,我也走了。”周红英满头大汗地提着东西全副武装的走出后门,在匆忙中走远。
陈草木对这样的画面习惯了,没什么感想,只是拿着两根比她脸还长出半截,表面裹满了雪白的糖霜的麻花,风风火火地脱鞋上了楼。
她把书包往自己的小床上一扔,把兜里的葫芦娃放到小床旁边的柜子上,便爬到了周红英和陈道全睡的大床上,打开电视,啃着对她来说有些过硬的零食,时不时看向敞开的阳台门,等待着余菲的出现。
电视里放着动画片,诙谐幽默的bGm已经刻在了陈草木的脑海里,她跟着哼唱,关注着里面的剧情。
“哈哈哈,灰太狼你是抓不到我们的!”
“可恶的喜羊羊!我下次一定会回来的!”
“哼哼哼,我一定会回来的~”陈草木故意压低声音学着那句话,然后又咯咯咯的笑了几声。
她拿起遥控器换到下一个常看的频道,刚好便赶上了动画片的开播。
“GGbond!!!”
激烈欢快的音乐燃烧着,让陈草木不自觉得跟着抖起了腿,接着跟电视里的声音唱了起来。
“oh GGbong童话里做英雄!oh GGbong热血心中流动!oh GGbong!一切掌握手中!让世界更美好,坚持就一定成功!”
她跟着唱嗨了,直到唱完最后的一个高音,她还没能安静,目光已无法移开那块电视屏幕。
……
再回过神来时,夕阳西下。
陈草木看着“休息一下,马上再来”的字样,跳下了床,跑到阳台看了一圈,没有在天空中找到余菲的身影。
她抓在手里的为余菲准备的糖麻花,手心处黏腻非常,那是因为她长时间的抓握,手心的体温融化了糖霜导致的。
“余菲好慢啊,一集动画片都播完了……”
她低头看了看没有动过的那根糖麻花,换了只手重新握住,舔干净手心处粘着的融化了的糖。
好吃,不知道余菲有没有吃过?应该是吃过的吧,毕竟她奶奶这么厉害。
“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是不是不来了啊。”
余菲没有手机,只要一到学校外便是失联状态,陈草木看着手里自己准备用来款待朋友的糖麻花,有些失落。
“应该是不来了……”
她回到房间,把阳台门关上,对着结束广告的电视坐了下来,默默啃完了一整根麻花。
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陈草木因为吃了两根麻花而吃不下晚饭,被周红英骂了一顿。
隔天,到了学校的陈草木不知道该不该对余菲开口问些什么。
她明知道这是个很普通的寻常问题,但就是开不了口问“你昨天怎么没来”的话。
她下意识的感觉不应该问这个问题。
对啊,余菲的家庭是那样的,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才没来吧。
陈草木这样想着,便当无事发生的模样继续与余菲玩着,只是她还是忘不了那只能带人飞的笔。
要是我会飞就好了。
……
啊!说不定那个没见过颜色的葫芦娃可以孵化出飞行的能力呢!
有了这个想法,陈草木便天天观察起了那只她捡到的葫芦。
就像是对待一株需要精心栽培的花朵,她每天用期待浇灌着在别人眼里没有生命的残缺的葫芦挂件。
带着这个未来的小伙伴,她去往学校,去往喜欢的桂花树前,到和朋友一起玩耍的家对面的小公园,就这么一直坚持着,两个月过去了。
葫芦没有长大,没有如她所期待的那样孵化出拥有特异力量的葫芦娃。
她开始了怀疑,却又在随手将葫芦放到一处角落后忘记了这件事。
她忘记了葫芦娃,忘记了不能再提起的飞飞笔,同时也忘记了许多她的童年——
那些飞速在她身边经过的,时间长河里的沧海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