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染坊有甲、乙、丙三个组,每个组有十名左右的员工,香儿的师父在染坊干了十多年了,现在担任甲组的组长。
在组长之上,有正管事和副管事两位领导,之前被开除的李管事就是副职。职位从他被开除后一直空着,现在由香儿接任了他的位置。
染坊的总负责人可以看成工厂的厂长,是宁家的一位高层,平时比较忙,很少亲自来染坊。
也就是说,香儿直接连跳两级,从底层员工变成了中层领导。这在人情社会其实十分常见,以前的李管事同样是个关系户,直接空降过来的。
但一个昨天还被自己安排干活的小丫头片子,一跃而上成为自己的领导,有不少老员工们肯定心怀怨念,私底下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陈香儿走了什么狗屎运,怎么就提拔她了呢?老娘都干了七八年了,风华正茂的青春全都卖给了宁家,要轮也该轮到我呀!”一位系着粗布围裙的女子,十分不满地说道。
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女子眼珠一转,说道:“你们说,不会是少东家看上这丫头了吧?听说之前的李管事,也是因为克扣了她的工钱,才被少东家开除的。”
“有一说一,这臭丫头长得是真好看,水水灵灵的。啧啧,我要是男人,我也动心。”
“什么呀,你们别乱传,李管事被开除那天我在屋里听到了,是陈香儿有个未婚夫,跟少东家关系很好,少东家是给他面子。”
“陈香儿定亲了?”
“你们才知道啊?她未婚夫可不是一般人,你们猜猜是谁?”
“谁啊?”
“是七夕诗会的诗魁,陈容!”
“没听说过……”
“晋州第一才子,总听过吧?”
“晋州第一才子不是县令的侄子么?苏什么来着……苏文菜?”
“早就换人了。早让你多关注关注这些才子,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都嫁不出去。”
“我才不呢,成天舞文弄墨的有什么意思,说话酸溜溜的,哪跟咱过得到一块去啊?”
有人满眼艳羡地说道:“你不要我要,哎,陈香儿的命真好啊……”
这时候,陈香儿和师父田小莲正好走到这里,看到眼前这群人也不干活,光聚在一块唠闲嗑。师父悄悄推了推香儿,示意她现在身为管事,遇此情景理应去管。可是香儿凑近了一听,发现她们正在编排自己,哪还好意思开口啊,怕让人误会是公报私仇。
田小莲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上前扯着嗓子说道:“没到休息时间呢,都聚在这不干活干嘛?”
这些人虽然有乙组和丙组的,不归田小莲管辖,但她的资历摆在那,大家总要给一分薄面。更何况,她们发现自己正在八卦的正主也在场,显然不能再说下去了。
不管怎么样,也不管大家服不服,人家现在毕竟是管事,官高一级压死人啊。
人群正要散去,唯独有个和香儿同组的女孩,知道香儿性格温软,便胆大地问道:“香儿,你和陈才子什么时候成亲呀?”
陈香儿的眸子里窜过一抹羞涩,耳根悄悄红了起来,慢吞吞地说道:“他……他说高中以后就回来娶我……”
“那你们的婚书长什么样子呀?第一才子写的婚书,肯定与众不同吧,能不能拿给我们看看?”
“是呀是呀,我家那位当年写的婚书全是错别字,让我也开开眼界呗?”
听着旁人的起哄,香儿脸颊上泛起的红晕更深了,支支吾吾地说道:“是当着两家父母的面,口头定亲的,没写婚书……”
“傻丫头,哪有定亲不写婚书的?”一位中年妇女嗤笑道,“若是他高中以后,被哪家高官的千金看上,哪还轮得到你?连婚书都没有,你哭都没地哭去!”
“小容哥不是那种人……”
“现在不是,以后呢?他现在没见过世面,你长得这么好看,他当然把你当个宝。以后见惯了红粉佳人,再加上名利的诱惑,你能保证他不变心?”
“我……”陈香儿顿时哑口无言。
见气氛不对,田小莲立刻厉声说道:“好了!赶紧干活去!”
这回众人彻底悻悻散去,只留下陈香儿和田小莲两人。
田小莲见香儿的神色有些异常,怕她多想,连忙转移话题说道:“香儿,别听那群长舌妇乱说。对了,昨天说的那种染料,你研究出来了?”
陈香儿渐渐回神,点点头说道:“有了一点效果,但还不能完全实现。”
“走,带我看看,你是怎么调的。”
按理说,陈香儿已经做了管事了,没必要再亲自干染布的那些活。但她前一天刚有了想法,便迫不及待的想要研究出来,所以今天一整天都没闲着,直到有了一些成果。
“我改变了染料的勾兑比例,然后用浸染法代替煮染,这样染出来的布,用皂角水浸泡半个时辰,再重新晾干,就和原布一样了。”陈香儿拿着两块布说道,“另一块是水洗的,怎么洗都不会掉色。”
田小莲接过陈香儿的试验布匹,两块布一个是原色,一个是橘红色,差别很明显。她惊讶地说道:“如此一来,布匹确实可以反复漂染了。”
“但还有一些问题,浸泡的时间太长了,难免会对布匹有损害。如果能将这个时间缩短一半,应该就可以实用了,我还得再研究一下怎么搭配比例。”陈香儿道,“不过,如果只是模具印染的小标志,按现在的方法就已经可以实现重新漂洗了,不需要浸泡很久。”
“香儿,你真是个天才。”田小莲发自肺腑地感慨道。
“师父过奖了,我就是瞎研究。”香儿不好意思地说道。
田小莲话音一转:“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什么事?”香儿的眼睛瞪得很大,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
“人家把衣服买回去,也是会用皂角清洗的……”
陈香儿顿时愣住,随即苦笑道:“是哦,所以我研究的东西,根本没用……总不能让人家买回去,洗几次就掉色吧?”
田小莲贴心地安慰道:“也不是完全没用啊。以前我们试验新颜色、新款式的时候,用完就扔,太浪费布匹了,现在可以省一大笔钱。”
香儿点点头,但神色依然有些失望。
今天是她第一天当管事,但是一点也不开心呢。
忙活了一天的成果,到头来发现用处不大,再加上婚书和闲言碎语的困扰……香儿现在感到无比的惆怅。
“香儿,你没事吧?”注意到香儿古怪的神色,田小莲关切地问道。
陈香儿想了想,鼓起勇气问道:“师父……定亲,一定要有婚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