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山长回到书院,刚坐下来,就见管家小跑着过来。
“跑什么,我暂时也不走了,年纪不小了,还冒冒失失的。”说是如此说,他眼里满是笑意。
“主子,好些天没看到您了。”
“长庚,你把这三个月的事都说一遍,包括夫人跟畅小姐的。”
夫人这次回去有些不对劲,没怎么回娘家,舒畅那丫头也只来过邓家一次,姑侄之间有些冷,这与之前根本不一样。
这对很看重娘家人的妻子,很不寻常。
但娘子不说,他也不问。
邓长庚一五一十跟主子说了这三个月的大概事,包括畅小姐的事。
邓山长双眼冒火,这个书院对他来说很不一般,万一真发生些什么,书院的名声可能是毁于一旦。
日月书院几乎倾注了他大半的心神,短短十二年,有了如今的成就,怎么能因此而不值一文?
“主子,夫人一发现,马上就让我找了镖局回京,所幸那个书生也是个好的,自始至终没有回应畅小姐,也没有对外吐出一个字。”
“那人什么名字?哪里人?”
“主子,他叫云明睿,年初跟他大舅子一起来的,都是禀生秀才,且都已经成亲生子,我后来查了查,那人已经二十六岁了,俩孩子都已经七八岁,好像是因为守母孝耽误了院试。
本人我见过,很出彩,他的大舅子也温文尔雅,读书不比他差,三月下旬因为迁母亲墓回去了小一个月,中考前些天才回书院的。
成绩刚出来,两人考的都很好,不出意外的话,八月初都会升秀才甲班。”
邓山长脸色缓和下来。
“明睿?这个名字很好听。”
哪里是名字好听,主子是……
“主子,他舅兄名字跟他差不多,叫明扬,很俊的一个年轻人。”
“明扬?明睿?”山长笑起来,“读着像是亲兄弟,缘分一事真是说不清,长庚,这次我着急回来,是淮南府那里抓了一个特大拐子团伙,听说这个团伙已经存在几十年了。
府衙知府曾是我同窗,去信跟我讲,其中有人供出四十多年前曾在这里拐过一个富家孩子,所述情况很有些像我弟,明日一早,你就跟我一起去。”
邓长庚激动的都有些抖:“是,主子,如果能找到二老爷就好了,如今可能都有孙子了。”
邓山长红了眼:“我自然希望那样,可一个那么乖巧的孩子,才四五岁,会被卖到那么去呢?长庚,我都不敢想,想想心口就疼的不行。
我父母都快七十岁了,能再等几年?如果不能找到我弟,他们就是哪天走了,也闭不上眼,就是我,也一样啊。”
邓长庚流泪不语,这些年主子心里苦,甚至连官也不想当,四十岁的正五品京官,一般人哪里舍得辞?
“走,我们去看看这次卷子,我跟你说,今年庆州很大程度上会补回乡试,当然你现在不能说出去。”
邓长庚心里也想过,但不敢肯定,乡试是多大的事,不是一个州府轻易能办到的。
两人出了院子,向教务楼走去。
“主子,还真是巧,那边几人,正是云明睿跟他舅兄,后面是两人的书童,肯定是刚从家中过来,那个最高的就是明睿。”
山长看了看云明睿:“果然好相貌,好人品。”
等他看向明扬时,他的目光顿了顿:“这明扬也确实是一表人才,谦谦君子。”
邓长庚咧着嘴:“我感觉他有些像您,起码三分像,举止更像。”
这话让山长心动了动,跟着浅笑。
自己这是傻了?怎么可能?
“走吧。”
他只想能找着弟弟,希望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即可。
至于什么读书,他是不敢想,一个几岁被卖的孩子,哪里有多少可能去读书,一些更不好的想法,他是怎么也不敢想。
往往一想到这些,他就心如刀绞。
明睿到了小院:“明扬,考试结果应该出来了,不知道你我怎么样了。”
明扬轻勾唇角:“我应该不错,姐夫也一样。”
明睿哈哈笑起来:“你还真是敢说,不过这话我喜欢,不行,我得去洗洗,一身的灰尘。”
明扬看看自己,自己不也一样?
时间不早,云吉跟小池已经去了灶房烧水做饭。
夜晚到了空间里,明睿给自己泡了一壶灵茶,想想还是倒了一杯送给明扬。
“泡了茶,送些给你,我回屋了。”顺带帮他关上了房门。
明扬目光幽幽,跟姐夫住了这些日子,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好了不少,记忆力也更好了。
这是好东西。
明睿回到空间,开启了一晚上的努力,自己得更卷起来,举人他是势在必得的。
没有身份,谈何保护妻儿,就是马良做生意,自己也不能给予保护。
到了府城,他又给了马良两丸参药,希望能给他一些底气,江南风景如画,同样各行各业也竞争激烈,防不胜防。
说不定哪天就中了小人的暗算,所以给他药丸时,他就说了,希望他带在身上,安全至上。
夜色沉沉。
山长的小院内。
他躺在炕上,想着下午看的几张考卷,那云明睿考的真不错,字很漂亮,略带张扬,如下午那远远的一瞥,俊美如玉,又不同于大多数书生的温雅,更多一些潇洒自如,笑容灿如暖阳。
也不怪舒畅看上,可看上又如何?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明扬也是,只不过他的字、文都如其人,翩翩一文雅君子,文章自是也很好,两人成绩不相上下。
书院又多了俩好苗子。
明字,两个人的姓名中都带了明字。
这让他对两年轻人多了不少的好感,他弟的名字就带着明字,五岁的孩子,那么聪明,应该记得自己的名字。
这些年,他的手下不知道找了多少个那般年纪还带明字的男人,可惜都不是。
五月初的夜,多少还是有些凉,邓曦邓山长就在这夜凉如水中沉入了梦乡。
梦中他不过十岁大,带着他那俊秀的弟弟,笑着在大街上穿梭,跑着笑着,身后就没人了,他拼命地喊,拼命地喊……
朦朦胧胧中,他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