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一个半时辰后,熊思贤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他明白龚信为什么要收刘旺为徒了,原因呢,和第二件事有关。
第二件事,和下象棋有关,旺仔的确不会下,因此百般不情愿的学着,一边学,一边下,然后输了三把,再然后,赢,赢,赢,还是赢,各种赢,赢的熊思贤怀疑自己被耍了。
“车,就让一车。”
帐内,熊思贤小心翼翼的望着旺仔:“老夫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让一车,让一车就够了。”
旺仔:“已是让你一卒了。”
“哎呀,老夫是当朝侍中,这么大岁数,换你一车,又是当朝侍中,换你一卒,这颜面总归是要给上一些吧。”
“好。”
旺仔摆好了棋盘,漫不经心的拿掉了一车一卒。
此时,旁边已经围满了人,不止小伙伴来了,龚信也来了。
龚信不但看,他还支招,然后越支老熊输的越惨。
齐烨已经麻木了。
经过最初的诧异,变成了惊叹,到现在的麻木。
他是知道的,旺仔的确不会下象棋,平常没事的时候唯一的业余爱好就是数蚂蚁,现在能给熊思贤杀的都不要脸了,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旺仔的学习能力,或者说是悟性领悟能力,远超常人,远远超于常人。
小伙伴们也看出门道了,旺仔已经不是为了赢而赢,是为了羞辱熊思贤而赢,必须将所有棋子都吃掉后才将军,属于是孙权墓前放张辽,纯纯恶心人。
一刻钟后,这一次熊思贤输的更快,“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了棋盘上,棋子都被震掉了。
老熊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围!棋!”
旺仔摇了摇头:“不会。”
熊思贤:“学!”
旺仔:“不学。”
“不学?”熊思贤双目满是杀意:“不学老夫就与你鱼死网破!”
一看熊思贤都动杀心了,齐烨赶紧冲着旺仔打眼色:“学,学一下,稍微学一下,一会人家在脑血栓栓死在棋盘上。”
旺仔一副木讷的样子点了点头:“老大人要不您先用些饭食吧,丢人现眼不急这一时半刻。”
熊思贤竟然不恼怒,一脚踹在喻斌的小腿上:“去寻饭食来,边吃边授。”
熊琪跺了跺脚:“阿爷您轻点,踹的疼死啦。”
熊思贤都没注意到熊琪的“异常”,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旺仔,和见到杀父仇人似的。
喻斌派人拿吃的去了,老熊也开始教上了,旁边人跟着看热闹。
饭食送来后,熊思贤依旧在教,越是教,脸色越是古怪。
随着教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深,熊思贤的面色恢复正常了。
直到将围棋的一些基本规则和落字方式全部教授完毕后,这老头突然站起了身。
“今日,就到这里吧,老夫乏了。”
齐烨连忙让开身:“行,那老大人您先回去歇息,明天得了空,我让旺仔过去找您下棋让你出气去。”
“免了。”
熊思贤深深看了一眼旺仔:“日后,你离老夫远一些,更莫要拿着棋盘羞辱老…拿着棋盘寻老夫切磋。”
说完后,熊思贤背着手就那么离开了,莫名其妙的。
齐烨和小伙伴们面面相觑,费了半天口舌教旺仔下棋,刚教会,说以后不下了?
只有龚信看明白怎么回事了,幽幽的说道:“知难而退,倒是有魄力。”
齐烨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虽是教棋,却也看出了端倪,那熊侍中已是知晓,便是赢,也赢不了几日,为何还要自取其辱。”
齐烨挠了挠额头,听明白了,等旺仔过了新手期,熊思贤照样下不过,而且旺仔的新手期阶段应该很短。
齐烨也没想太多,他估计熊思贤应该也下的不咋地。
“你来,刘旺不许跟来。”
龚信对齐烨说了一句后,自顾自的走出了营帐。
季元思面色大变:“不叫姐夫带护卫,这老小子莫非要对姐夫不利?”
齐烨无奈至极:“你认真的?”
小舅子嘿嘿一笑:“说玩笑话呢。”
齐烨:“旺仔你歇会,我和他单唠。”
旺仔点了点头,知道龚信这老东西还是要聊关于自己的事。
齐烨跟着龚信走了出去后,二人走在月色下,老龚也不开口,而是拧着眉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倒是说话啊,给我叫出来也不说话。”
“老道在想,如何方可说服于你。”
“说服不了。”
齐烨耸了耸肩:“我成了幽王府世子后,我爹给旺仔派到幽王府内护卫我的安全,我醒着的时候,旺仔跟在我身边,我睡着的时候,旺仔还是守在我身边,等我睁开眼的时候,第一个人看到的永远是他。”
“老道知你二人情谊,可此子天赋之佳,悟性之高,老道只见过一人。”
齐烨打了个哈欠:“谁啊。”
“原本是老道当年师弟之一,名为梁伯凤,只因下山入世见了太多民间疾苦,远去东海…罢了,皆是陈年旧事,你只需知晓刘旺乃是难得良才美玉就好,自应拜老道为师,若不然,老道心痒难耐。”
“明白你的心情,感同身受。”齐烨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钱庄银票之多,如小山一般,望之眼馋心动,本世子也是心痒难耐。”
龚信都被气乐了:“京中钱庄才有多少银票,怕都不如刘旺不离身的那包袱…慢着。”
老道说到一半,气呼呼的骂道:“你这小子竟拐弯抹角羞辱老道!”
齐烨满面鄙夷之色。
良才美玉怎么的,良才美玉让你见到了,就必须拜你为师啊,上一世我家楼下还有个银行呢,我天天路过,也没说买个丝袜套脑瓜子上进去抢。
“不过话说回来,你出现之前,没人发现旺仔有什么特殊之处,你是怎么发现的?”
“慧眼识人。”
“说点我能听懂的。”
“那一夜,老道作画,虎,无论如何都画不出那虎的煞气。”
齐烨竖起大拇指,你属于是写实派的,画之前先给虎削一顿,你让人家怎么煞气?
老道继续说道:“少了那神韵,老道自是弃了画,亭中漫步,思虑着那煞气神韵,谁知回去时见那原本在数着蚂蚁的刘旺似是无聊至极,执笔勾画二三,老道凑近一看,画中虎竟成了下山虎,煞气十足,栩栩如生。”
“真的假的?”齐烨半信半疑:“先不说旺仔会不会作画,就算会的话,两三笔,老虎就变了?”
“你不懂,老道看的是神韵,多少名家画师,半辈子也画不出那三分神韵,刘旺却无师自通,老道心中惊诧,便暗中观望这刘旺,越是观望,越是心惊。”
“心惊?”
龚信没解释,止步转身凝望着齐烨。
“老道不知该如何说服你,不如你先告知老道,为何不允他拜老道为师。”
“这不明知故问吗。”
面对龚信,齐烨也不会虚与委蛇,有什么说什么。
“我也是当师傅的人,你瞅瞅我徒弟喻斌被我使唤成什么样了,大事小事我都差使他,忙的脚不沾地,渴了,没等我吭声,茶端嘴边了,饿了,没等我吭声,饭送面前了,和当儿子似的,我虽然不想,可他毕竟是我徒弟,只能折腾,即便我没主动故意的去折腾他,他作为徒儿也得折腾自己,我都说了无数次让他别那么劳累,他还是如此,和牛马一样,完了还没工资,这不是找罪受嘛,旺仔和我亲如兄弟,他…”
“慢着!”龚信张大了嘴巴:“你莫不是以为这师徒…都如你这般,徒儿劳累奔跑疲于奔命?”
“不然呢。”
“只因如此?”
“是啊,就这个原因,当徒弟不就是遭罪的命吗。”
龚信不知不觉间握紧了双拳,强忍住一巴掌呼死齐烨的冲动,缓缓闭上眼睛,大口大口的深呼吸着。
“怎么还大喘气上了呢,我说的不对啊?”
“你…”龚信睁开眼睛,尽力心平气和,尽量露出和颜悦色但是略显狰狞的笑容。
“不知道世子殿下…可否想过,师者教授文武艺,并非人人如你那般,而是你这当师父的…”
“当师父的怎么了?”
齐烨到现在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其实也不怪他,在他的印象中,当徒弟的都挺悲催。
交学费倒是其次,还得伺候师父,打扫卫生、做饭、遛狗,累死累活,等给师傅赚钱后,还不能要求涨工资,要求涨工资就是欺师灭祖,离开师门就是千夫所指,何必呢。
“看在刘旺的颜面上,老道今日就不行刺天潢贵胄了。”
龚信深吸了一口气:“老道,今日就好好告知告知你,何为师者。”
“说就说呗,你咬牙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