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秋一夜未睡,回府之后,卧房烛光未熄灭过,直到天亮。
这一夜,他思考了许久,书案上的那些密信,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原本,他不愿意做这事。
他不傻,他知道曲芠博要对付齐烨。
正因为他不傻,他知道要对付齐烨的应该不是曲芠博,不是曲芠博一个人,而是尚书省。
可柱国将军,统管八大营的柱国将军,可以随时入宫,可以脱离兵部统管,可以在没有上柱国将军的前提下统领京中除了皇宫禁卫之外各营的柱国将军,让他心头愈发的火热。
京中官场就是如此,或者说官场历来如此,越是高位,越难再进一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曲芠博,至始至终没表露他或是尚书省对齐烨的敌意,他只需要让顾思秋明白了机会来了,机遇来了就好。
顾思秋也的确是这么想的,机遇,到了。
他已经受够了兵部将领们表面上和他嘻嘻哈哈,内心里从不将他当回事。
他已经受够了脑袋上这个宣威将军就是个杂牌称号无人在意。
他更受够了每次天子散朝后留下兵部将领时从未有过他。
受够了太多太多,心头就愈发的火热。
心头火热了,便开始为自己找理由,找心安理得的理由。
齐烨,很过分,竟不告知朝廷,不告知兵部,甚至没和他这位宣威将军提前知会一声,或是事后告知一声,就敢频繁调动南地各州府折冲府将士。
想着,想着,越是想,顾思秋越是愤怒。
齐烨,不止很过分,还很猖獗。
竟敢让折冲府的人马殴打各地官员与兵备府的人马,此举,无疑是给兵部找麻烦,给他这位宣威将军招灾惹祸。
想着,想着,越是想,顾思秋,从愤怒变成了恨。
因为恨,齐烨,已经不止很猖獗了,而是变成了“仇”。
人与人之间的仇,就是如此。
顾思秋的潜意识里,对齐烨变成了恨,这种恨,因为“忽视”。
为何会被忽视,因为齐烨根本没拿他当回事。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齐烨根本没听过顾思秋这名儿,听过,他也不会特意派人写信告知。
越是想,越是愤怒,越是想,越是恨,越是想,顾思秋,越是觉得应好好教训一顿齐烨。
殊不知,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利益,因为柱国将军,而与齐烨无关,与齐烨的行为无关。
许多人就是如此,总是如此,不会承认自己的卑劣与虚伪,总是会找出令自己心安理得的理由,总是试图说服自己,以为说服了自己,就可以说服天下人。
天未亮,顾思秋换上了武将上朝所穿的官袍,上了马,前往宫中参朝。
入宫,到了大殿外,顾思秋第一时间寻找着尚书省左丞曲芠博的身影。
他很快就找到了,曲芠博没在尚书省官员那边站着,而是在户部官员那边,在户部左侍郎喻文州身旁。
顾思秋不知道曲芠博说了什么,只知户部左侍郎喻文州紧紧攥着拳头,胸膛起伏不定。
喻文州的确很生气,因为他竟当着一去户部官员毫不掩饰音量的吼了一声。
“齐烨,本官…与你势不两立!”
“城书!”
一旁的户部尚书赟乘泰吓了一跳,连忙叫道:“休得胡言乱语。”
要么说赟乘泰还是爱喻文州的,就喻文州这句话喊出来,与齐烨势不两立,那就和被主动找天子说求死一样。
和人家齐烨势不两立,啥意思,就是和幽王也势不两立呗,和幽王势不两立,呵呵。
赟乘泰可是知道实情的,但凡他不爱喻文州,不将这家伙当亲儿子对待,他早就后退三百公里了,深怕牵扯到一丝一毫的关系。
“莫要受其挑唆。”赟乘泰试图安抚喻文州:“此事定有隐情,不可胡言乱语。”
“有何隐情,能有何隐情,还能有何隐情!”
喻文州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齐烨竟叫我儿,竟叫我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独子与番蛮缠斗,还是与那四大部落之一的木鹿族首领斗阵,他这不是要取斌儿性命吗!”
“喻斌不是没死吗,还将敌军大将擒了回去。”
“擒回去?”喻文州越说越生气:“可那敌军大将又跑了,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跑出了边关,功劳未立分毫,我儿却成了笑柄,齐烨定是有意为之!”
赟乘泰无言以对,他也觉得这事蹊跷。
喻斌那孩子他见过,见过好几次,应该是懂点拳脚功夫,可却未上过战阵,齐烨怎么会让这孩子去城外斗将呢?
这也就罢了,根据曲芠博所说,被抓的敌将后来又跑了,从齐烨待的南野跑的,越州那边闹的沸沸扬扬,这么一听,齐烨成了笑柄,喻斌也成了笑柄,而且擒敌军大将的严格来说也不是喻斌。
“他要我儿死!”喻文州紧紧咬住牙关:“好,那本官,那喻家,便与他不死不休。”
“够了!”
赟乘泰厉呵一声:“上了朝,你若敢胡言乱语,莫说本官教训你。”
“老大人,可那是下官独子,下官从小养…从小看着他长到大的独子啊!”
心乱如麻的赟乘泰摇了摇头:“莫要忘了,喻斌还在世子手中,你若轻举妄动,怕是…”
一听这话,喻文州眼眶暴跳,最终深吸了一口气:“好,老大人说的是,对极,不可轻举妄动,下朝后,下官便书写信件派人将斌儿带回来,以免遭了齐烨毒手!”
赟乘泰知道喻文州已经失去理智了,懒得多说什么,独自思考着。
老尚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齐烨没有任何理由搞死喻斌,当初在京中,师徒二人好的和…和师徒似的,完完全全没道理啊。
不由得,赟乘泰看向了走向兵部那边的曲芠博,见到了这家伙与宣威将军顾思秋窃窃私语着。
正好,顾思秋也看向了赟乘泰这边。
“原来如此。”
顾思秋低声道:“想不到那齐烨竟如此心狠手辣,为了功劳竟派喻侍郎之子出战,还好那喻斌毫发未伤,若不然喻家定不会善罢甘休。”
“是如此。”
“南地喻家如何说的?”
“已是派人去打探了消息。”曲芠博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说道:“虽不知之后发生了什么,可齐烨叫喻侍郎之子弄险出战一事千真万确,擒回的那大将又跑出了关墙一事亦是做不得假,越州已是传遍了。”
顾思秋点了点头,除了京兆府外,只有户部与齐烨交好,只要一会上了朝,户部不帮着齐烨说话,其他文臣再附议一番,齐烨,不死也要脱层皮!
大殿外,天子首席助理文德走了出来,掐好了时间点了点头,鸣鞭传来。
开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