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靖论被放走了。
钻进吊篮,吊篮放下,跨离吊篮,撒腿就跑。
墙头上的齐烨嘟嘟囔囔。
他觉得一个没挨过打的人,一个没挨过毒打的人,不可能吐露情报,如果不挨打就能吐露所有情报的话,还要亲军司卫干嘛。
或许这也是白修竹与齐烨互看不顺眼,不,应该说是大部分人与齐烨互看不顺眼的缘故。
齐烨不是很在乎礼仪,他只在乎利益,他更不在乎所谓的颜面,因为颜面这个东西从来不是别人给的,自己有了,那就有了,自己没有,再怎么要别人也不会给。
所谓的两军交战不斩来,早就成了一句笑话。
不斩来使,这个“规矩”起源于周朝,那个时期所有诸侯都必须严格遵守周礼,不可有丝毫逾越。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但不能斩,还要好酒好肉的伺候着,哪怕双方恨不得灭对方的国家,那也不能动来使。
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初期,周天子权威尚在,周礼还是挺好使的,哪怕到了战国时期,诸侯乱战,依旧保持着不斩来使的战争“礼节”。
可要分清楚什么叫“来使”,叫的出名的叫来使,不是阿猫阿狗谁都能当使节的。
春秋战国的时期诸侯混战,其实有点类似于亲戚大乱斗,各国君主和权贵阶层都算是亲戚。
当时大部分的诸侯国全是周朝封的,周天子长子继位后,儿子被分封各地,加上后期因为血统以及政治投资的关系,大家开始联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今天可能管谁谁谁叫什么什么兄什么什么弟,过两天可能就管人家叫田文镜了。
就说当时的秦、赵两国,本就是一个氏族,都是嬴姓,同宗。
在这种情况下,使者其实也是“亲戚”,代表某个国家,去某个国家,然后这个使者和两个国家的贵族以及统治者都是亲戚关系,因此使者才会受到热情款待。
其实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句话没有任何法律上的约束力,主要看道德、素质。
不管怎么说,这种战争礼仪都是“内部圈子”里的规矩。
事实上到了战国中后期,从争霸战打成了灭国战,所谓的仁义、礼仪,早就不存在了,因此才有了春秋不义战的说法。
没了规矩,想要恢复规矩,那就需要拳头,很大很硬的拳头,比如汉朝。
各朝各代论霸气,汉朝绝对位列前三,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就体现在了汉朝时期。
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
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
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
这就是杀汉朝使节的下场,汉朝的霸气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汉朝没了后,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又成了一句“看心情”的空话,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
其实早在战国时期,人们都遵守着战争礼仪,结果谁也没想到横空杀出个老六。
老六出现前,大家打架很讲武德,中军对中军,左军对左军,你说什么时候打,咱就什么时候打,你打输了,溃逃了,只要能逃出五十步,那就算你跑的快,咱不追了。
然后有个叫孙子的老六就提出了一个理论,兵者,诡道也,并以此为核心写了本书《孙子兵法》。
其实老六只是理论老六,时代在发展,战争体系在完善,武德这种事和输赢比起来并不重要,就算老六不写书,以后也会有老七、老八、老九去写书。
之后,就是各朝代的三大道德水平大滑坡事件了。
第一件事,吕蒙白衣渡江,可以理解为无情背刺,影响极其深远,牵连了太多太多无辜的人,开了先河。
第二件事,司马懿洛水为誓,其中包括废帝废后、当街弑君、残害忠臣贤良,不断突破政治斗争的下限以及人性的下限,最终也导致了整个国家和民族分崩离析,八王之乱,五胡乱华,近三百年的时间里成为了华夏民族的至暗时刻,人口从两千多万锐减到了四百万,险些被灭族。
第三个道德大滑坡,在后世中足以被载入“民间”史册的彭宇案,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扶,就问你服不服!
齐烨两世为人,上一辈子见识的多,这一辈子又在京中将见识的给经历了,因此对一些“礼”是不屑一顾的,这些所谓的“礼”又何尝不是某种“毒”,被无数朝代和无数惨痛经历印证过的“毒”。
既然是毒,他为什么要在乎,要守这个规矩。
“刚刚我听他们说,这家伙也是前朝的官员,哪个道的折冲府来着。”
齐烨望着跑出战马的方靖论背影:“还是个总旗,是吧。”
“是。”喻斌刚才光明正大的“偷听”了一下,点头说道:“渭县折冲府总旗,折冲府都尉正是前朝晋王一党。”
“叛了前朝,又和异族一起打咱们汉家儿郎,卖国贼加狗汉奸双重bUFF。”
齐烨看向旁边站着的弓卒:“射死他。”
“啪嗒”一声,弓卒手中的长弓掉在了地上,满面呆滞,下意识看向远处的白修竹。
“老夫来。”
龚信脚尖一提,长弓在手挽弓拉弦,“嗖”的一声,箭矢穿透了刚上了战马的方靖论胸膛。
在城头上数百上千人的注视下,齐烨干掉了一个使者。
之前只是殴打,打个半死,没当场干掉,这次是当场干掉了。
可令齐烨无比诧异的是,白修竹竟然没开骂,只是恼怒,隔的远远的,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而非破口大骂。
“脱敏这么快吗?”齐烨略显狐疑:“这就适应习惯了?”
还真不是白修竹脱敏脱的快,而是他也想干掉方靖论,只不过碍于身份不好下手罢了。
现在根本不是和关外异族交战那么简单的事了,是汉人建朝了,名为大越,越国要攻打大康,而且是为了“复国”,并且手持玉玺!
正如齐烨所说,没有和谈,不死不休,杀了使者反而代表南军决心。
要是和手持玉玺想要灭掉大康想要复国的敌军“谈来谈去”,传到朝廷耳中早晚是个隐患,没人针对南军还好,一旦有人想针对南军,这就是个大把柄。
白修竹瞪了一眼齐烨后,略显无力的下了令。
“不出意外,今日首战算是结束了,弓卒下城歇息去吧。”
白修竹凝望着远方的抛车,目光幽幽。
沉默了片刻,白修竹朗声道:“谁若可毁敌军抛车,等同先登之功,勇冠三军,本帅为他请封朝廷封官进爵!”
旁边一群校尉们没人吭声,都明白白修竹的意思,这么被动挨打肯定不行,迟早要出关而战,现在就等着余思彤探查敌情回来后确定要不要入夜后出关而战。
太子不由看向了远处吊儿郎当的齐烨,微微叹了口气。
精通军器的只有董孝通和公输甲,前者愁容满面,后者也见不到,想来这二人都没应对之策。
此时齐烨正在啧啧称奇,他终于发现了小舅子的一个优点。
季元思没练过武,但是这家伙眼神特别好使,目力过人,竟然能看到冲城车上有几根铆钉。
龚信还说这小子若是从小练箭术的话,必会成为神射手。
季元思乐呵呵的,早知道留个一架车弩让他好好过把瘾好了。
一群人在这嬉皮笑脸呵呵乐乐,更是让白修竹等人看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