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打的,憋屈、被动、窝囊,都是老将,在南关这么多年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不是将士无能,而是太多太多的“想不到”了。
刚被替换上的弓手紧紧贴在城墙边上,缓慢的呼吸着,就等小旗们一声令下齐齐冒头射出箭雨。
无数人,愈发紧张了起来。
就连白修竹也是如此,双眼望着战场,测算着距离,准备随时下令。
就在此时,一声大骂声传来。
“射啊,等鸡毛呢,先把那些井…反正就是最高的那个,统统射了,那群王八蛋刚才差点射死本世子!”
自从上了城墙后,齐烨的素质可谓是一落千丈。
白修竹和一众亲随,现在一听到齐烨的声音就火大,不由侧目望了过去。
这一望,懵了。
还是刚才那个位置,还是那个缺口,还是那个遭人嫌的齐烨,以及仅次于齐烨遭人嫌程度的公输甲,还有,十二架被组装好的车弩,一字排开。
白修竹这一群人中,也只有小二见过车弩,董孝通只是听说过,白修竹等人听都没听过。
刚带着人将车弩弄上城墙的公输甲一声令下,率先砸动了击锤,一群司卫们也齐齐砸下了击锤。
“嗡”的一声,不,应该是“嗡”成一片。
刺目的阳光在这一瞬间似乎被遮挡了,蝗虫过境一般的弩箭从天而降。
就这一瞬间,一个区域被清空了,尸体组成的血肉长廊突然出现了,如此的抽象,如此的突兀。
两架井阑车上面的数十名异族,还有地面上百名异族,如同刺猬一样,倒下了。
又是“嗡”的一声,另一条尸体长廊出现了。
白修竹等人张大了嘴巴,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那长木盒子和个棺材似的东西,竟然能在瞬间射出数十只短弩!
“姐夫让你射那些井阑车,你射人有个屁用!”
这次开口骂的是季元思,而非齐烨。
公输甲怒了:“用你教训老夫,不射断捆锁如何毁它。”
叫了一句,公输甲吼道:“换!”
一声“换”,司卫从长盒子下面抽出了一米多高的“短矛”,粗暴的塞在了木盒子里。
“砰砰砰”,破空之声接二连三。
白修竹等人的下巴,即将脱臼。
原来,真的有可以射弩射矛的…不知道为什么玩意的军器。
原本白修竹以为齐烨是瞎逼逼装内行,现在才知道,是自己没见识。
霎那间,井阑车散架了一多半。
又是“砰砰砰”的声音,放个屁的功夫,那些被费劲巴拉推向城墙的井阑车,全部散架了。
小二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双眼放光。
他知道这些车弩很犀利,只是当时和瀛贼演武的时候射程没有这么远,后期公输一大家子调校了一下,射程增加了将近一倍,因此宫中和朝廷以及兵部将领们以为车弩的射程有限。
见到井阑车全散架了,齐烨对这个结果明显不是很满意:“抛车能射着不?”
“太远了,射不到,攻城器还没打造完,缺一些绞筋。”
“那还等什么呢,赶紧把这些车弩的绞筋拆了啊。”
“成。”
公输甲冲着司卫们大喊一声:“将车弩砸了,把里面的绞筋抽出来。”
司卫们那就叫一个眼疾手快,下一秒,高举击锤就开始砸。
“来人!”
白修竹目眦欲裂,指向齐烨等人:“宰了那群狗日的,乱刀砍死,腰斩,五马分尸,诛九族,刨他们祖坟,去砍死他们!”
晚了,等一群将士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弩车比那些散架的井阑还破,绞筋齐齐被抽了出来。
堂堂南关大帅白修竹,双眼一花,双腿一软,要不是小二反应快,这位南关大帅险些瘫倒在地上。
“大帅大…”
“大帅大帅大…”
“大帅大帅大帅水…”
一声声疾呼,众人吓坏了,还以为白修竹要直接脑血栓栓死在城头上。
“齐烨!”
被搀扶起来的白修竹怒从心头起:“本帅与你势不两立,不取你狗头本帅誓不为人!”
der呵的齐烨扭过头望向那边,一头雾水:“我又怎么他了,老骂我干什么?”
一群亲随们摩拳擦掌,不过也只是摩拳擦掌罢了。
李蛮虎等人可不傻,齐烨旁边站着上百名身穿黑袍的司卫,这群人一看都是老杀才,意思意思得了,真要是冲上去了,谁将谁大卸八块还是两说呢。
“大帅息怒。”
小二赶紧拉住怒不可遏的白修竹,刚要说齐烨此举是毛裤套皮裤必定有关顾,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随着井阑车的散架,敌军本阵响起了战鼓,军阵收缩的同时,快要靠近城墙的敌军先是一愣,犹豫了片刻后撒腿就往回跑。
白修竹终于将注意力从齐烨身上转移回了战场,困惑至极:“这是为何?”
一群人都不明所以,井阑车是被毁了,那些车弩也的确够犀利吓人,可远远达不到左右一场战争的地步,最多能守住角楼附近的区域或是城门正上方,敌军没理由这么快又停战了。
谁都找不出个答案,也思索不出来个答案,目力所及也没有见到敌军大部队赶来,没理由刚要冲城就放下所有军器跑回去才是,毕竟那些冲车都快被推到城门下了。
正当大家猜测时,一个骑着马穿着甲胄的异族靠近了城门,明显是要传话的。
弓卒们没人出手,坚守城头。
又是个汉人,黑的和内个似的,快靠近城门时主动下马,快步跑到了城门下。
“某大越讨逆先锋军奉车校尉方靖论,代我家先锋军大将蒙裟前来问话!”
一个校尉罢了,白修竹回话都算辱了身份,李蛮虎朝着城下喊道:“何故临城。”
“毁井阑车可是名为车弩之器,此物何人所造,姓甚名谁,又在何处?”
一听是问车弩,一群人齐齐看向另一侧的齐烨方向。
齐烨趴在城头上看热闹呢,扯着嗓子喊道:“你爹。”
一看齐烨张口就是喷,白修竹连忙对李蛮虎说道:“速去告知那无知小儿,多拖延些时辰,问些军情。”
李蛮虎连忙跑过去,董孝通则是朝着下方喊道:“井阑、冲车、云梯,皆是我汉家技艺,你亦是汉人,为何从贼,又是何人打造这些军器?”
方靖论仰着脑袋:“某若说了,你可告知弩车之事?”
董孝通没吭声,这事他做不了主,他怕齐烨又找由头讹他董家。
“来来来。”
那边刚和李蛮虎沟通完的齐烨招着手:“这边呢,过来。”
方靖论连忙跑了过去,也就百步的距离,不远,可也不近,主要是压力大,城头上全是弓手,谁要是心情不好射他一下,说死就死。
等方靖论跑过去后,齐烨扯着嗓子喊道:“你谁啊。”
“某大越讨…”
“哎呀随便了,你们用那些军器,谁打造的。”
“你先告知某那是否为车弩。”
“那你先告诉我,谁打造的抛车,那么远,我们碰都碰不着,手艺不错啊。”
竖着耳朵的白修竹大急,顾不得身份大喊道:“本帅白修竹,与本帅言说!”
老帅气的够呛,齐烨这不是自曝其短吗。
就算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敌军也笃定南军这边针对抛车没有任何反制之举,可齐烨和个愣头青似的,万一再说错别的话呢。
一看南军大帅要和自己亲自沟通,方靖论吭哧吭哧的又跑回去了。
刚跑回地方,齐烨喊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京中南庄军器作坊打造的弩车,你们南军知道啊?”
一听这话,刚止住脚步的方靖论又掉头往齐烨那边跑,心想原来是京中的军器监。
跑到齐烨这边,白修竹破口大骂:“越州南关,皆本帅统辖,你一黄口小儿知道个屁,少废话,给本帅闭嘴,你来,本帅与你说!”
方靖论扭头瞅了瞅白修竹那边,又仰头瞅了瞅嬉皮笑脸伸着脑袋的齐烨,想骂人了,你俩能不能先他娘的商量好了再开口,搁这遛狗呢,一趟又一趟的。
“啰里吧嗦!”
自从上了城头就一直没开过口的龚信,突然重重哼了一声,然后,老头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