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看见的就是十几个身穿铠甲的铁骑,而且各个佩刀、驽钝齐全,应该是用来保护迎亲队伍的,再后面则是一黑一白两匹高大骏马,黑马上坐着戟樾,他身着平日最长穿的银白色长袍,高雅矜贵,可面容却十分严整、不苟言笑,连一丝身为新郎官的喜悦都没有。
白马上坐着一名看上去比他年龄稍轻的男子,头顶玉冠、浅青色长袍,气质极为平易近人,脸上始终挂着温和淡雅的笑,随着每一次勾唇,颊边就会隐隐浮现两个梨涡,和旁边一身煞气的戟樾形成鲜明对比。
盯着那样的笑脸,舒窈不由看出了神,因为脑海里立即出现了另一张脸,是娘!娘笑起来脸上也有梨涡,弟弟也有,爹还曾拿这事打趣过,说我们窈窈为什么没继承娘的酒窝呢?倒是让弟弟捡了便宜。
真的好像啊……舒窈感慨!连那平和温柔的气质都极为相似。
就在舒窈盯着人痴痴凝视时,后面一长串豪华马车也在府门口缓缓站定。除了几名上前为马车铺设脚凳的小厮以外,大家都齐齐低下头去,弯腰问候家主和公主,只有她一个人呆愣愣的站在那,一双眼睛死死黏在青衣男子脸上。
由于这样的她太过突兀,那男子马上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可竟没有丝毫厌弃与不愉,反而出其不意对着她笑了一下,舒窈心一阵发颤,她仿佛看见了娘再冲她笑,天知道她有多想念这样的笑容!
但就当她还沉溺在幸福中不可自拔的时候,远处银光一闪,一颗箭头冲着她就飞了过来,擦着她耳际掠过,“铛”一下钉在了她脑后的大门上。
舒窈吓傻了,如果那箭头偏移半分,或者自己挪动半下,现在连带被钉到门上的就成她了。错愕望去,正瞧见戟樾一脸愤怒的跨下黑马,大步来到面前,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下打得极重,舒窈任何防备都没有,跟着力道就重重跌在地上,挨着舒窈而站的仆人立即纷纷散开,生怕主子的余怒会波及到自己。
好疼!好疼好疼!舒窈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只感觉眼前都是小星星,肌肤像被火烧了一般,比挨了向敏那一巴掌时还疼。
“狗奴才,谁准许你这样放肆了?恬不知耻!”
戟樾黑着脸斥骂,阴鸷的嗓音让周围所有人都瑟瑟发抖。大家不明白,这样大喜的日子,主子怎会非要跟一个小丫鬟过不去。再说人家好好的站在那,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舒窈闭闭眼睛,一瞬间心如死灰,在收到琥珀糖后心中对他产生的那一点点期待也没了。倔强的强撑着站起来,用从未有过的凌厉目光怒目而视,尽管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但恨意太过浓烈,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了。
对!就是恨意!
因为他惊为天人的美貌,她开始是敬畏,后来了解了他的脾气,慢慢转为隐忍,又因为他故意欺负,她厌恶,现在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手打骂,心中所有积压的情绪终于变成了恨!滔天的恨!
“主子,你为什么打奴婢?”舒窈不怕死的往前迈了一步,虽整整比戟樾矮了一个头不止,但气势立即拔地而起,让人都暂时忘了她是奴婢的身份。
听见这话,众奴仆刚才的同情立即转换为震惊,难以置信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敢公然质问家主,而且还是当着这些贵客的面,这不就等同于把王爷的颜面放在脚下踩吗?奴仆的命最不值钱,今日别说打她一个巴掌,就是活活打死,都没人敢出来说一个“不”字。
包括旁边的七皇子戟岑,都吃惊的愣了一瞬,想这丫头莫不是被打傻了吧,他三哥何等人也?可以说是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除了父皇,几乎没人敢用这种态度跟他说话,而今岂能允许自己威严受到一名婢女的挑衅?看来这丫头应该命不久矣了。
看到她毫不畏惧的抬着下巴,冷冷看着自己,戟樾肺都要气炸了,心中怒火更如狂风般肆虐而起。她还有脸问他,下一刻便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放肆!你还有脸质问本王?再敢这样瞪我,信不信我即刻命人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你一个下贱的军奴,谁准许你抬头盯着我七弟猛瞧了?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身份,我辰府没有你这样生性放荡的丫鬟,贱奴!”
他的话像钉子一样,把她浑身打的鲜血淋漓,舒窈气的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但坚持没让它掉下来,因为她不想服输,如果想挖她的眼睛就挖把,如果想打死她就打把,左右不过一条命而已,这样一来……就不必为后面的所有事烦恼了。
“你还敢看本王?”戟樾突然抬手狠狠掐住她的下巴,力气大到像要捏碎里面骨头,同样狠戾的看回去,“现在,跪下给本王认错,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嗯?认不认错?”
不认!舒窈在心里喊了一句,眼神越发阴沉。活不起她就去死,抱着这种决心,她咬着牙去抠捏在自己脸上那只大手,硬生生在他手上划出五条血痕。
戟岑眸光一闪,才品出些不对劲,按三哥的脾气,他以为他一定会马上下令处死这名婢女,怎么现在只要赔礼道歉就接过了?再瞧瞧那丫头,依然目光犀利、不畏不惧……如若是普通下人这会儿怕是早就吓得双腿一软、跪地求饶了吧,她倒好,仿佛故意跟三哥杠上了。
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戟岑玩味的在他们身上来回搜寻一圈,决定先静观其变。
而戟樾似是察觉出她的意图,便先发制人,瞬间把她两只手擒在身后,沉声呵道,“来人,把这贱奴给我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反了,真是反了!她竟然敢用那样痴情迷恋的眼神去看另一个男人,他教训她有错吗?曾跟她说过,她已经是他的人了,眼里就只能有他!只能看他!可她是怎么做的?先是肖博,再是七弟,难道他堂堂三皇子的话在她那里成放屁了吗?
况且这俩男人有他好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戟樾可是戟国第一美男,而且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只要他愿意,想嫁他的贵女可以从耀城排到边境去,她怎么就不能全心全意、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呢?
知道她喜甜,他进宫看见父皇桌案上摆着琥珀糖,都惦记着给她带回几块,知道她不愿意他用吻过别的女人的唇碰她,他就再没亲近过梅儿,可她是怎么对他的?见到七弟就“移情别恋”了,他岂能咽下这口怨气!
周围抽气声四起,尤其是四大婢女,现在她们才知道,原来舒窈是王爷出去打仗带回来的军奴。
家奴低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军奴却是比家奴更低贱的存在,因为他们是实打实的贱奴籍,没想到舒窈就是这样的身份,看向她的眼神不免更加轻蔑了。
“王爷,舒姑娘肯定不是有意冒犯,不如您再给她次机会吧。”赵桓见舒窈半分不肯退让,恐怕真的会吃大亏,便赶紧过来求情,二十板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坐在马车里的闵安公主见三皇子真要打人,赶紧给戟岑使了个眼色。她倒是蛮佩服这位婢女的勇气,敢公然跟三皇子对峙。按说主子处理下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她本不该插手,但若在她入府第一天就打死了人,传出去也不好听。
戟岑心领神会,也赶紧过来附和,“三哥,我看这婢女也没犯什么大错,不过见到接亲队伍新奇,多看两眼罢了,何必棍棒相见呢。”
他心里不免可惜,小丫头浑身瘦的皮包骨头,别说二十板,怕是两板下去命就没了,无论再低贱的身份,好歹是条活生生的命。
但二人的好心在戟樾这里却完全走了样,越有男人替她求情,他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便直接立起眼睛道,“本王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给脸不要脸,况且对待此种贱奴,不给她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了,本王乃一家之主,岂能允许她如此放肆?今后岂不是谁都敢爬到本王头上作威作福?来人,拖下去给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