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叔，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啊，我也好去接您啊”
“我看还是别了，我可当不起，你小子这身子骨恐怕是还没我这老家伙硬朗吧”
杨礼贤是莫裕辉父亲的挚友，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四舍五入也算是他的半个父亲了，听到老者说这话，莫裕辉没来由的有些心虚
“杨叔，您看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是，好好的，好好的把自己折腾去做心脏手术。。。”
白发老者扫视了一下在场之人，目光在莫裕辉和楚擎身上来回游移，最后定格在楚擎腰间系的围裙上。
“你是楚家小子吧，还认识我吗？”
楚擎盯着眼前老人看了许久，只觉得面熟，但是又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才终于在尘封已久的记忆中找到与这人的交集
“好像，大概，也许，认识？您是莫伯伯的朋友吧？我记得我生日的时候您好像来过”
杨礼贤盯着楚擎看了很久，眼神中充满着来自长辈的审视，他不得不承认，楚擎的确是变了，在现在的楚擎身上，他确实找不出一丝一毫的骄纵任性之气，或许，他真的该放心了吧……
“楚擎，这些年我虽然远在国外，不怎么过问国内的事情，但是关于你和裕辉之间发生的事我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些。
这些年，他过得不容易，裕辉是我看着长大的，老实说，我其实并不赞成你们在一起，因为你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但是裕辉这孩子死心眼儿，认死理，明明追他的人都能挤满整个Idm大楼，但他偏偏除了你谁都不要，我没办法，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裕辉从小就很照顾你，我知道，他一直以来都是习惯于照顾别人的，但是我希望你能清楚，他同样也需要别人的照顾，虽然裕辉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但我这把老骨头还在。你走那年，若非裕辉苦苦哀求，我早把你从东非薅回来了，又何至于看他一个人重伤不愈守了五年……
当然，我现在说这话也不是想怪你，只是希望你能珍惜他，人生不过短短百年，而他却把你放在心尖这么久，近乎于他的一辈子，于情于理，你不该辜负他……”
听到这话的楚擎脸都白了几分，他知道眼前的老人说的全是实话，他不能反驳，也无法反驳，哪怕自己这些年已经想方设法的弥补，但曾经犯下的错也实打实摆在那里，不是不承认就能消失不见……
其实这些年里，他不只一次幻想着，要是那年他没有任性去非洲，那么他和莫裕辉之间会否又是另一番景象呢？
“是，杨叔叔，我都知道的，我一定一定不会辜负他，不会再让他伤心”
看着楚擎失落的模样，莫裕辉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他是真的不喜欢听这些话，他的确爱楚擎爱到了骨子里，但是这是他自己的事，与楚擎无关，也不需要楚擎有任何回应，楚擎从始至终都该是自由的。
“杨叔，这些事都过去多久了，别再提了，而且，小擎他对我真的很好，这些年也幸好有他在。要不然我早都……”
莫裕辉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杨礼贤刚刚才平复下去的情绪立马又涌上心头
“停！你给我闭嘴，你小子打小就有主意，做心脏移植这么大的事你都要瞒着我，你说说你，要是真出些什么事，我百年之后见到你父母拿什么跟他们交代？”
“杨叔，我这不是怕您担心嘛，您年龄大了，经不起吓，而且我这手术很成功的，我今天就是专门请给我做手术的李医生来家里吃饭感谢他的”
直到莫裕辉说到这儿，杨礼贤才注意到对面这俩有些面熟的人，严子城他自然是认识的，想来他身旁这人应该就是给莫裕辉做手术的人吧
“想必这位就是给裕辉做手术的李医生吧，我替裕辉父母感谢你”
“杨先生，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李可啊”
杨礼贤盯着李可的眼睛看了许久，总觉得似曾相识，终于，他像是想到什么，这不是莫裕辉他父亲资助过的孩子吗？
“嘶，我想起来了，你的眼睛跟你妹妹一样好看”
莫裕辉对于李可和杨礼贤的互动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俩人是怎么认识的啊？？？
“杨叔，你和李医生认识？”
“裕辉，你还记得你父亲资助过一个孩子吧？”
听到这话，莫裕辉这才明白李可刚才在书房看到自家父亲的照片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您的意思是，李医生就是我父亲一直在资助的那个学生？”
“是啊，还不止如此，你十岁那年生日，你父亲不是没回来吗，那一天，就是李可他妹妹做心脏手术”
“这，竟然是这样吗？我，我还以为…”
莫裕辉没有再往下说，杨礼贤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莫裕辉的肩
“你以为什么，以为你爸不爱你？裕辉，我知道你心里对你父亲有意见，但是，你不能质疑他对你的爱。”
“嗯，我知道的，我有点累了，就先上楼了，你们自便”
莫裕辉向来都是周到妥帖的，像这种当着客人的面如此失态可能还是第一次，楚擎有些担心地跟了上去。
莫裕辉上楼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卧室，而是去了拐角处的小书房，说是书房，其实更像是杂物间。
看着那个落灰的箱子，莫裕辉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将它打开了，那沉重的童年就这样铺陈开来……
男人过于沉浸于自己落满灰尘的童年，以至于楚擎出现在身后都不曾察觉。
“哥，你是不是想莫伯伯了？”
莫裕辉轻笑着摇摇头
“我只是觉得，小时候的我，怪可怜的”
楚擎比莫裕辉小了整整十岁，第一次见莫裕辉的时候他就已经16岁了，所以其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莫裕辉的家庭情况，只是总感觉他们家里边儿的氛围有些奇怪，感觉客气得不像一家人，不过，天下那么多家庭，或许有的家庭就喜欢这种客客气气的氛围呢。
“哥，如果你不开心的话，就跟我说说吧”
“小擎，你真的那么想知道？”
“是，我想知道，我想了解莫先生的一切”
莫裕辉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楚擎揽在自己怀中，思绪如潮水般汹涌……
“小擎，其实我一直知道父亲有个资助的学生，他很优秀，父亲也很喜欢他，只是，我很多时候都觉得，父亲对他的喜爱远远超过我。举个例子吧，我需要考上很好很好的成绩，父亲才会夸我一句，或者两句，可是他那个学生，轻而易举便能得到他无数的称赞，我其实是嫉妒的，小擎，我并没有我想象般洒脱……”
楚擎虽然搞不懂莫裕辉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孩子，但是，他对自家爱人的心疼是实打实的
“哥，别想了，都过去了，你可以不用一直正确，不是还有我吗，我会一直爱你，只爱你一个，别人喜不喜欢不重要，我喜欢就够了”
此时，突兀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满屋的旖旎氛围顿时消失不见，莫裕辉没想过会李可会找过来，所以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也破天荒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莫先生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离开医学界吗，跟我过来，有些事，你需要知道……”
“好”
莫裕辉原本也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现在早都被楚擎哄好了，况且李可还救了他，他当然不会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摆脸色，随即在楚擎的搀扶下回了客厅。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李可的思绪也回到了那个沉重的年代……
“我确实有个妹妹，叫李落，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断言，她活不过7岁，爸爸妈妈因为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选择离婚，之后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只剩我和妹妹相依为命。
妹妹的病需要高昂的手术费医治，所以我从小的心愿就是能赚到足够多的钱，至于读书什么的，不重要。
直到那一日，莫先生的父亲和杨先生在工地上找到我，他们给我交了学费，让我能重新回学校上课，还让我妹妹吃上了很贵但是很有效的药，还出钱给她做手术，我真的很感谢他们。
所幸，我也没辜负他们的期待，我因为做成功了那场顶级难度的心脏手术彻底在心脏病领域站稳脚跟，妹妹也按部就班的长大，我以为一切都会变好。
直到她十八岁那年，在距离她高考后的一个月，她心脏病再次发作，这一次，她没能被留下来。我当时在国外主持一项很重要的研讨会，我的老师，我的师弟，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前途都瞒着我，等我回国，连妹妹的遗体都没见到……
她的眼睛很好看，后来被移植到另一个女孩子眼中，作为医生我知道这是好事儿，只是，作为她哥哥，我想我真的没办法接受这种结果，其实我从来都不怪他们没救回妹妹，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们，于是放弃国内的一切选择出国，也就在那一年，莫先生的父亲突然离世，我感觉我的信仰好像就此崩塌了一样。我学医，但救不了妹妹，也救不了恩人，那我学来又有何用？于是，我一气之下便决定放弃手术刀，离开医学界，亲手毁掉被他们看重的前途。”
所以鲜血淋漓的过往就这样铺陈开来，如同钢刀一般扎进每个人的心里，莫裕辉罕见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也只能一直低着头沉默下去，下一秒，一双修长有力且温暖异常的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掌，他一抬头，便对上那人真诚炽热的眼神。
“莫先生，您父亲其实很爱你，他不只一次跟我提起过，他有一个特别优秀的儿子，他一直都以你为荣的，只是，作为传统的父亲，他越不过自己的傲气，他只是如同其它父亲那般不知该如何表达，但他对你的爱，不比别人少一分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莫裕辉虽然早就想通了，但是，能听到李可说出这些话，他还是很满足的，曾经孤独缺爱的自己在此刻得到了慰藉，他终于能鼓足勇气告诉童年的自己，你父亲其实一直都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