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理由太牵强,说着是让自己陪他喝酒,他自己却不喝,反而一杯又一杯的灌着他。
谢云星压了压心中的怒火,拱手:“殿下若有令,尽管吩咐便是。”
言下之意,不想这样兜圈子。
有话,不如直接说。有命令,不如直接吩咐。
太子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意味不明。
他当然有话,不过可不能说出来。他也当然有命令,更不能昭然世人。
他心底的事若是说出来,御史台的那群老酸儒定会以死上奏。然后千古留名,说他是个昏君。
他在深宫长大,得明兴帝庇佑,却没有母亲的照料。后宫的那些明枪暗箭他从小看到大,他最是明白人想得到什么,就得自己算计,自己争取。
直来直去,反而不是好事。
他居高临下,搭上他的手,“先生不愿陪我。”
谢云星抽回手,仍跪着,只是时间久了,膝盖有些难受。
不过比起小时候谢陈氏常让他跪在雪地里,今日也不算什么。
那么多日夜的苦楚都跪了过来,这会儿也不算什么。
他不语,太子便蹲下,与他平视着,伸出手挑起他的下巴。
谢云星迅速别开脸,一个有妻子的男人,怎么也不会愿意被另一个男人挑着下巴。这样轻佻的动作,只让他觉得屈辱。
太子的视线落在被他躲开的指尖上,暧昧的轻轻搓了搓,仿佛上面还残存着那一触即逝的体温。
“先生想我让你做什么?”
倒是突然开始反问他了。
“臣下不知,殿下若是吩咐,臣下定当顺从。”
太子勾唇,“好啊,先生今夜就宿在东宫,如何?”
谢云星的心脏似乎被人抓住了,一阵阵的恶心涌了上来。
“先生在想什么?”他的声音轻轻的,仿若不谙世事的十几岁少年。
可谢云星深知这太子面纯心黑,他的内心远远不及他长的那样乖巧干净。
眉头紧紧皱着,一阵阵的厌恶。
太子起身背对着他,“孤可没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孤的宫中两位美人,是正常的。”
谢云星松了一口气,却也有些不喜。
没日没夜的忙了这么长时间,妻子小产,心里定然难过。他也想她,想回家。可偏偏被这太子单独留在东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太子又将那杯酒递了过来,“先生,喝了它,孤就让人将你送回去。”
谢云星接过,毫不犹豫。
太子笑吟吟的扶他起来,“先生慢些。”
还没走到殿门口,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先生?先生?”
身旁太子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
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谢云星想扶着什么,却抓到了娇弱的肩膀。
“先生,你喝多了。”
他看着华嘉梳着温柔的发髻,和印象中宁甯的极为相似,慌张的拂开她的手。
转身,是太子穿着蟒袍,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前,后。
两个皇室中人,常年身居高位。一个两个的,都笑吟吟的盯着醉醺醺的人。
谢云星捂着脑袋,突然生出一种“前有狼后有虎”的感觉来。
眼前的太子由一个变成两个,甩了甩头,意识渐渐模糊。最后看到的,是太子嘴角那纯真的笑容。
“来人。”
殿门被人打开,进来两个太监。
“谢先生喝多了,将西偏殿收拾出来,今夜留给谢先生暂住。”
圆子进门,拱手问:“殿下,公主。”
“说。”
“几位大人都已派人将他们送了回去,谢先生今夜不回家。奴才斗胆请命,可需要派人去太师府告知谢太师的家眷?”
太子略一抬手,“不必了。”
圆子便躬身退下。
华嘉看着谢云星被人抬走,轻笑一声。
“谢先生喝醉了,脸很红。”
他上前一步,负手而立,睨着华嘉,“我说过,他是有家室的人。”
华嘉轻哼一声,尽是不屑,“那又怎样。”
“他有嫡妻,你应当也看到了。两杯酒,第一杯是我用他母亲和嫡妻的性命威胁,他才喝下。第二杯我说他能回家,他才接过。我听说他们自幼相识,只隔了一面墙,青梅竹马。夫妻情深,你无法撼动他们的感情,也无法取代宁氏在他心中的地位。”
华嘉摆弄着自己的手帕,显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那我便教一教那个岚西出来的乡野村妇,爱是这世间,最没用的东西。”她抬眼看向这个皇兄,眼神中丝毫不掩藏自己的野心,“权力,才是这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太子勾唇,“别动宁氏,其他随你。”
他看了眼被关上门的偏殿,抬手拦了拦她,“还在国丧,你想做什么?”
“皇兄,我也不是那种自甘轻贱的人。”
“那你明知他有嫡妻还往上凑?”
“我喜欢他。”
“所以?”太子顿了顿,“你要让宁氏做平妻?”
华嘉傲然的抬起头,“我是公主,怎么会容许一个乡野村妇和我平起平坐。宁氏,只能为妾。”
太子挑眉,知道华嘉是被惯坏了的,便也顺着她。
“随你,只要人不死,随便你折腾。”
华嘉迈着步子往西偏殿走去。
远处一人身着华服,端庄贵气,款款走来。
“公主殿下。”
华嘉不耐烦的回头,发现是皇兄宫里那个比较得宠的侧妃。身后跟的宫女提了食盒,应当是来东宫给皇兄送吃食的。
她记不清她姓什么,只记得她和谢云星那个嫡妻一样,都是出身岚西郡,也都是商贾。
她想不明白,一个个的,都偏疼那些浑身铜臭的商贾之女。
令人讨厌。
凌月潇微微福身,“公主殿下,此时夜深,妾方才瞧见谢太师被殿下身边的圆子送了进去。公主殿下此时进去,怕是……”
华嘉不耐烦的打断她,“本公主行事自有分寸,与你何干?”
凌月潇多多少少接触过几次华嘉,知道她向来不喜欢自己。可她曾与宁甯交好,谢云星是至交好友的郎君,看着他即将被人染指,怎么能袖手旁观。
太子看到廊下二人争执,华嘉气焰太盛,更衬得凌月潇温和可怜。他从背后揽住她的腰,敛眸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菀暮,注意分寸。”
又是这样!
不管她怎么任性,皇兄都会纵容。偏偏每次和这个女人对上,皇兄总会偏袒她。往日自己做的再过分,皇兄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她。
这样严厉的呵斥,又是为了护着这个岚西出身的商贾。
华嘉气愤的转身,进了西偏殿,却没有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