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死期,心中纵然千般不舍万般不愿,能好好道别,终有一日可以接受。可若你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有朝一日她发觉不对劲,那时再得知你已亡故许久,于她而言,哪个更痛苦?”
好好道别与仓促分离,哪个更痛苦?
白行回答不上来。
他动了动手指,饮下眼前的最后一口酒,才恍然发觉自己的身子因许久没动,已经有些麻木了。
此时一支箭破窗而来,擦过他的耳边,直愣愣的插在他身后的柱子上。毫厘之差,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身经百战的林希也是忍不住一惊,这样精准的角度,是在警告。告诉白行,他该上路去岚西郡了。
白行起身,冲着林希笑了笑,微微拱手,一如初见时那样的恭敬,只是那少年不再意气风发,满目沧桑,他说:“世子,永别了。”
林希起身追了几步,又猛然顿住,看着他离开决绝的背影,总觉得不应该如此让他去赴死。
“鸿轩!”
白行脚步顿了顿。
“路上慢些,别太快见到你三叔公!”
等人离开,林希毅然决然的翻下窗子,往白行在都城的府邸赶去。
宁甯在谢云星的陪伴下回到宁家,宁宜跟在宁袁氏身后,低眉顺眼,看起来温顺又乖巧。
“阿母,今日女儿来,是要告知阿母一个好消息。”
宁袁氏一如从前一样的慈祥温柔,“什么好消息,我儿这么高兴。”
“我……”面对着母亲关切的目光,宁甯却又骤然羞涩起来。
谢云星微微拱手,“丈母,卿卿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只是月份小,还没坐稳。卿卿又按捺不住,小婿无奈,丈母可要好好说教她才是!”
宁甯娇嗔的瞪了他一眼,傲娇的别过头,“阿母最是疼我,才不会说教我!”
宁袁氏看着女儿和郎君如此恩爱,心里是高兴的。
“你啊,嫁作人妇将为人母,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宁甯笑着道:“有阿母在一日,儿就始终是小孩子。”
满堂欢声笑语,却无人在意宁宜的目光。
宁甯怀孕了?
她记得上一世,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命运就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轻而易举的拂开她的挣扎,将一切推上他们命运的正轨。任她如何撕心裂肺的呼喊,任她做什么,都无法改变。
她微微垂眸,掩下了眼中的情绪。
终究是蜉蝣撼树,无济于事。
“慢慢呢?听说平西侯世子对慢慢有意,慢慢怎么想的?”
宁宜没想到话题会引到自己身上,苦涩的笑了笑,“我想留在母亲身边,这样就很好。”
宁甯嫁给谢云星以来参加过不少宴会,在一群人精里面混了这段时间,也渐渐懂得了察言观色。宁宜嘴角那点无法掩饰的苦涩她自然也看到,她抿抿唇,当着郎君和母亲的面没有问太多,心里却有了猜测。
等到用完膳,她借口姐妹之间要叙旧,来到了宁宜的房间。
宁宜端坐在自己房中,在等人,仿佛早就猜到宁甯会来找她一样。
“在等我?”
宁宜点头,“嗯。”
她向来知道宁甯不蠢,更何况方才自己嘴角的苦涩难掩,从前的那个故事,宁甯也上过心。
宁甯找了个椅子坐下,问:“平西侯世子……”
“是那个侯府夫人的郎君。”
话已经说的这样明白,她再迷糊,可就是傻子了。
“慢慢,你……”
“阿姊已经猜到了。”宁宜的声音很平静,如同一片无波无浪的港湾。
宁宜敛眸,却红了眼眶。
“我不想重蹈覆辙,郑言本就不喜欢我。他那个母亲,更是难相处的很。”
宁甯没经历过这些,只拍了拍她的手以做安慰,突然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宁宜多活了一辈子,比宁袁氏年龄还大也说不准。自己不过是二十左右的姑娘,怎么反过来安慰她呢?
宁宜沉默的看着地面,脑海中浮现的尽是上辈子自己亦步亦趋的跟在郑言身后,努力讨好他的模样。
卑微,可怜。
如同一个不得宠的宠物一样,被人厌烦,觉得她碍事。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统归现在你是宁家女,你不想做的事,没人会强迫你。”宁甯笑起来,是与宁袁氏一模一样的温柔,如出一辙的神性。
宁宜被晃了晃眼,轻轻点头,“我只想留在母亲身边。”
若上辈子宁家的劫难无法逃过,这辈子死在宁袁氏身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起码她知道,有人是爱着她的。
宁甯与宁宜说了会儿话,该回家的时候到了,书林来叫她,宁甯临行前,依依不舍的与宁袁氏在门前又说了会儿话,这才肯离开。
“女子有孕前几月本就容易坐不稳,你还偏这样要来娘家。”谢云星拍了拍她的手,无限温柔,“以后不准这样了。”
宁甯撇嘴,有些委屈,“我也不知为何,突然就很想回家里看一看。还有六姊……二姊四姊远在岚西郡,我有些想我六姊了。”
“今日既已经出来了,何不拐个弯去白家,也看一看六姨姐。”
宁甯却突然犹豫起来,“可我们又没有拜帖,会不会太失礼唐突了?”
谢云星捏了捏她的脸蛋,“都是自家亲人,说什么失礼不失礼的?”
可等到了白家门口,大门紧闭。宁甯与谢云星对视一眼,上前叩门,却无人应声。半晌以后,才有一老妪开门。
“劳二位贵客空跑一趟,我们主母娘子今日随着靖国公世子离开了,说要去岚西郡看了一看公子的三叔公。”
宁甯了然,点点头,“多谢婆婆告知。”
老媪躬身,关上了门:“贵客慢走。”
在马车上,宁甯才松了一口气。谢云星笑握着她的手,“怎么这么紧张啊。”
“我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慌张。”
宁甯垂首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肚子,“或许……是想太多了吧。”
宁宓跟着林希,半路上肚子极其不适,阵阵疼痛让她心慌,可她不敢让林希停下。
林希驾马,没有在马车里,自然看不到宁宓的不适。
可中途停下打水时,林希注意到了她越来越苍白的脸。
“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