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甯难得的乖巧,一大早吃过饭就来找宁袁氏学规矩,只是裙子太长,走起来难免磕绊。
“阿母,儿来学规矩了。”
女儿笑的乖巧,让宁袁氏越发愧疚。
“对不起,阿母昨日不应该说出那样的话。”
宁甯笑眯眯的抱住宁袁氏,“女儿没放在心上,阿母不必介怀。”
宁甯越乖巧,宁袁氏心里的愧疚越大,她轻轻拥住宁甯,“若非你大父遗愿,你大人也不会如此执着于让宁家摆脱商户的名头。可怜这么一大家子,竟要堵上我蛮蛮后半辈子的幸福来为她们换取。”
母亲的怀抱温暖而柔软,宁甯抱着宁袁氏的腰身,轻轻道:“阿母,您已经许久没有抱着女儿睡觉了,蛮蛮记得,上次您抱着女儿,还是在我五岁那年我怕打雷,青莲去叫了您来。”
宁袁氏抱紧了怀中的小姑娘,是啊,她总是忙着操办庶女庶子的婚事,忙着操办程氏院儿里的事,将宁甯一个五岁的孩童独自开院儿居住。
“我的乖孩子,是母亲对不起你们。我总想着给孩子们一个公平,却总是亏欠这个又对不起那个。姝姝是我一时大意养得了个胆小自卑的性子,你又因母亲的疏忽过于早熟。蛮蛮,是阿母对不起你。”
宁甯为宁袁氏拭去脸上的泪水,仍是笑眯眯的,想安慰母亲,“阿母别伤心,您给了蛮蛮生命,在生死之间选择了蛮蛮,这份生养之恩,蛮蛮应用一辈子去报答的。阿母从不亏欠我们兄弟姊妹,您对蛮蛮有生养之恩,蛮蛮无以为报。几位庶兄庶姊,您并未生他们,却也悉心教导过,阿母这样好的嫡母,便是整个岚西郡也是找不出第二个的。”
“可阿母仍觉亏欠你们。”
“那是因为阿母爱我们呀,所以才会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做得还不够多。其实您已经尽己所能,我们这不是都平安快乐的长大了吗。”宁甯话锋陡然一转,“女儿换个方式问你,若女儿与几位兄姊变成了阿母最讨厌的阿猫,阿母会如何做?”
宁袁氏在闺中时曾被猫伤过,自那时起就一直很讨厌一切毛茸茸的动物,所以才会有先前四处藏姚狸的情况。
“那我就买一个大大的院子,建个高高的梯子,你们在院子里玩儿,我在梯子上看着你们。”
宁袁氏眼中的慈爱半分做不得假,宁甯宽慰道:“对啊阿母,您其实很爱我们。就算我们变成了您最讨厌的阿猫,您仍会克服自己的厌恶与恐惧来爱我们,您是天下最好的母亲。”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叫我怎么不疼你......”
“可阿姊阿兄他们不是您亲生的,您待他们与待我并没有什么区别。”
提到几个庶出,宁袁氏就满面愁容,“我可怜他们,可怜他们的生母,更可怜这些生命一出生就注定要低人一等。”
宁袁氏说的话宁甯有些不大明白,看着女儿迷茫的眼神,也不再细讲,“这些道理也许你现在还不明白,可是孩子你一定要记住,无论何时,只要瞧见哪家姑娘有难能帮就帮。这世道对女子千般规训万般苛求,女子不易,我们更要互助才是。人生来平等,不公的是这封建王朝,是这毫无人权可言的世道。”
宁甯点头,“蛮蛮记住了,这就是阿母一直说的要做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宁袁氏被她这乖巧模样逗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了,也不早了,还要好好学规矩呢,这些摆在明明面上的规矩礼仪可不能有半分差池,以免未来受人讥讽。”
宁甯虽然不太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但见宁袁氏实在是不大高兴,只能佯装开心的点头,努力逗她开心。小手一举:“女儿遵命!”
有了宁甯的陪伴,宁袁氏显然好了很多,至中午用膳时,宁泽稀奇道:“小蛮蛮这两日倒是往你阿母院子里跑得勤。怎么,不粘你四姊六姊了?”
宁甯正在低头扒米饭,听见父亲此言,干笑两声道:“女儿这不是意识到许久都没有好好陪阿母了吗。阿母都说很想我,哪像大人,每次从商归家都不说想蛮蛮,只记着阿母。幼时大人还知给蛮蛮带好吃的和新奇的玩具,如今蛮蛮长大了,竟连这些也没有了。大人行囊中只留了阿母爱吃的东西带回来,哪还有女儿的份。与其说女儿这几日突然往阿母院子跑得勤,倒不如说是大人您不关心小蛮蛮了!”
女儿娇憨撒娇,宁泽倒是许久没见宁甯这般,如今猛然被她这一顿说道,心里暖洋洋的,笑骂道:“你这孩子,真应了你的小字,娇蛮无状!”
宁甯自然也知这是父亲在与自己玩闹,并不畏惧,笑着接话:“女儿哪有说错,大人就是一心扑在了阿母身上,都忽略了我们几个小孩子,再这么下去,蛮蛮可不依!”
宁袁氏敲了敲她的脑袋,“安生吃饭,哪有那么多话!都敢打趣长辈了,越发没规矩!”
宁甯佯装吃痛的揉了揉额头,委屈巴巴的道:“哪有,大人与家中几位姨娘都还是很喜欢我的!”
柳氏轻笑一声,“七姑娘活泼,倒让家里鲜活不少。”
程氏母女只坐在一旁吃饭,并不做声。只是宁宜看着宁甯与宁泽欢笑,眼中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一大家子欢笑之时,有个门房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脸色是少有的苍白,磕磕巴巴的开口:“家主,主母……门口……门口有人报丧……”
宁泽与宁袁氏双双愣住,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竟是柳氏,她拍桌子起身:“不要命的泼皮!胡扯八道些什么丧气话!”
宁家一大家子都在,宁忠佑宁忠修也都在家,常年在外的,只有从军的宁忠伯。
那小厮知柳姨娘的脾气,跪下叩首,带了哭腔:“小的不敢胡扯半分,大公子在家时待下宽和,小的如何也不会拿大公子的性命来胡诌啊!家主,主母,报丧的人声称是大公子军中好友,陛下解甲归田,他才得以归来告知这个噩耗。那人穿着孝服,正在门外站着,家主主母快去瞧瞧吧……”
宁袁氏上了年纪又骤然闻此噩耗,脑海中尽是宁忠伯自幼时到十六岁的光景。而后只觉两眼一黑,宁泽连忙接住。
“书意!”
宁袁氏骤然痛哭出声,声音之凄惨,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
“我的儿啊——”